他扭过头,颤着睫羽,泪水沾湿眼眶,有些瞧不清身前端坐之人。
“屋中有……助兴之药,我得快些……回崇仁坊。”
李知盯着他惨白的脸色,秀丽的眉眼间忍住拨动,她移开视线,“五郎忍忍,很快便到了。”
尽管此刻思绪尚不太清晰,可谢愈仍能察觉,昭九的情绪冷淡了些。
自他从河间王府前,与她相视时开始。
心尖蓦然漫起了一丝酸意。
谢愈擡手,颤抖的指节轻触碰到李知的衣,而后攥在掌心,微朝她靠了一寸。
一向清正的声线如今正带着沙哑的轻颤,他有些失神般低喃——
“阿九,我难受。”
他想博得昭九的一丝心疼。
而不是,淡淡地回应。
可李知却在谢愈微倾身的那一刻,朝后,亦退了半寸。
他的指尖,顿时僵在那儿,握不住衣衫。
只这半寸,便让谢愈堵在喉间的话,顷刻说不出口来。
在那间孤灯的屋宅中,他是身难熬,如今却是心难受。
谢愈忍住目中酸涩,紧抓住将从指尖抽落的衣衫,他望着李知那双眼,颤抖地发问:“阿九,你不信我?”
李知哑然了半刻。
她不知道如何去说,如何去说那女娘内里的衣,攀扶的手,谢愈低垂的头,嘴角留残的血。
她不想作那般咄咄追问的人,谢愈若不说,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去问。
可她心中明知道这探花宴所意味着什么,但瞧见那一幕之时,依旧会心中钝痛,会伤心苦闷。
会躲开,会不愿意靠近。
她便是这般骨子中高傲,吞不下一点瑕疵的人。
李知手中的汤婆子已捏着不成形状,她躲开谢愈那双赤热bi问的眼,低低道:“我只是,闻不得五郎衣上的味。”
“脂粉味。”她为自己拙劣的借口,又补上一句。
是吗?
谢愈望向她,面色苍白,却忽地自嘲一笑。
原来自己在李知眼中,竟是这般被看待。
他缄口,轻阖上眼。
额上是仍在滚落的汗珠,谢愈却觉得,身间的不适,也早已比不得心尖的难挨了。
这一段不近不远的路,以两人的静默为始,一直延续到松斋舍前。
扶回守在舍下,他打小就跟着谢愈,自五郎从车上下来,一眼便瞧出有些奇怪。
“五郎你哪儿不舒服?”扶回疾步过来,扶着他上楼。
“去打些凉水放浴桶中。”谢愈撇下扶回的手,吩咐他快去。
“这天还飘着雪呢,要凉水作甚?”
“去。”
扶回叹了口气,他无法,只得照做。
自谢愈下去,李知还坐在马车上未动,她开掀帘子,外头是飘扬的大雪,叫人有些瞧不清松斋舍的牌匾。
“三娘,药抓来了。”小鱼侯在车外,手中提着沾雪的药包。
她便垂眸接过药,迈步朝松斋舍去,上阶行至谢愈的屋门前敲了敲。
扶回原是立在外头踱步,五郎不让他进去,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何事。
恍然听见敲门声,他便忙奔去。
“李娘子!”扶回见是李知上来了,忙一喜,他望向里头,眉间是止不住的担忧。
“也不知五郎要作甚,只要了桶凉水。”
李三娘定是能劝住五郎的。
李知听罢,药绳捏得紧了些,如今瞧着谢愈的反应,她如何不知,自己怕是真误会他了。
“去把这药给五郎煎了吧。”
“诶。”拿着药,扶回这心可才算安定下来,忙应下去了。
门外吹啸的风声慢慢掩住,衣袍也不再飘飞。
李知转身朝前迈了一步,她犹豫着在外,低低唤了声。
“谢清让。”
紧闭的房门内,忽传来两字。
“进来。”
她便擡手推开门,只是仍踌躇着步子,心里头还在琢磨该怎么开口,转过屏风后,却陡然瞧见了泡在浴桶之中的谢愈。
他衣衫未褪,仍是自河间王府中出来的那套,就这般径直呆在水中,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浸透的衣袍裹着他的身,谢愈搁在浴桶之上的手用力到泛白,如今他微动半寸,传来的便是渗人的冰冷。
他尚且咬牙忍着。
李知走近,不觉蹙起眉来,“这是冬日,不请医正来反倒泡在凉水里头,你昏过头了。”
自打她靠近,谢愈一双目便自下而望,眼睫之上的水珠模糊不了他的视线。
他就知道,阿九是不会狠心不来的。
直至她行于身前,一双美目将怒,谢愈却霍然起身。
如珠串断裂般的冷滴自他耳畔脖颈衣衫之上砸落,溅起一阵水渍。
他微用力擡手将李知拉近,而后是不容退却的吻,湿漉漉的,带着些侵占。
他在啃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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