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相公于我,到底也还是恩师。”
于参笑出声来,“恩师这样的字眼,谢给事也尚能平心静气地说出来,那日离长安,又同我争执什么呢?”
此言他虽未明说,却是让谢愈心中生刺。
真话假话,他快要说得得心应手了。
于参撑着伞转身,未再打量谢愈那张微绷着的脸,只道:“如今也没查出什么,谢给事不必心急某会做些什么。”
身后雨丝斜飞,谢愈望了眼前处的坊牌,快步跟上了于参。
“下一处,去盐行坊。”
“不去找王少尹了?”
谢愈摇头,沉声言:“历年盐价盐税除了司录处,盐行坊也该有记录,别忘了今年的盐税我们也并未看见。”
“看来走河南府廨相助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于参移目向那高挂的牌子。
谢愈答得很快,“一开始便行不通,这样的事哪州县府都不愿意摊上。”
正直年关,考课正在被整理审办,谁人想出乱子。
“不过,我们既然已经露了面,又被他们诸多理由搪塞,倒是可正大光明插手坊间和旁处的事。”
话毕,二人自伞檐下擡头,盐行坊已在对面。
谢愈盯着前处进进出出的各色行人,除了已经挂名的商贩来交付账目,还有很多是想去求个挂名。
掌心的伞柄轻斜,遮挡住些视线,还未见人,便听见身旁传来柔柔一声——
“这位郎君可是要入盐行。”
女娘声音带着柔媚,直勾勾地盯着谢愈,“这盐行可是我家开的,郎君想入,我可能通融。”
谢愈一顿,微移开她将要触及衣襟的手,“你是这盐行的夫人?”
那女娘柔柔笑起来,偏又擡手去勾搭谢愈,一双眸子止不住地朝他明送秋波,“正是呢,瞧着郎君盯着盐行打量了半天,却是不进去,倒是急得妾来相寻呢,郎君若是手头紧,妾能为你去忧。”
谢愈淡笑着躲开她的手,又微退到于参身侧,话却是应下,“既如此,那便去瞧瞧吧。”
于参撇过眸,绷着脸亦是退后一步,这盐行的夫人倒是眼尖。
那夫人带着水色的眸子将落在于参身上,忽而不知又在他身后瞧见了什么人,一双眼倏然亮起来,却仍不忘替他抛媚眼,“郎君们先去,我随后过来。”
谢愈同于参相视一眼,皆忙擡步朝对面盐行快行了去。
檐下雨滴哒哒,落在石板地上,这处支着得茶铺内,正立着两位带帷帽的女娘。
一旁的一位声色清丽,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三娘,那莫不是谢先生吧。”
李知隔着白纱望向那盐行坊,言简意赅,“是他。”
下一瞬,她二人就见方才那位女娘羞涩地缠上另一位躲在屋檐下的郎君。
清河咋舌,她未听见三人在谈论什么,只将动作尽收眼底,“这盐行前竟然也有揽客的生意,我怎么没在这条街上望见如平康坊一般的楼。”
李知收回视线,也不知这几日谢五郎查到何处了,倒是未想到会在这处碰见。
“走吧,咱们先去旅舍。”
片刻,与盐行相隔的茶铺下便少了两位女娘。
盐行内挤满了人,来回跑的小厮身子穿得单薄,额上的汗也冒个不停,右边竟还专设了一地,上头跪着一些苦苦哀求的郎君,只为要得一个挂名盐行商人的牌子。
“东都的盐商这样一牌难求?”于参声低,到底是未见过这样场面,不免惊愕。
“求参军选我!求功曹选我!”
谢愈从那处的怪叫收回眼,复又转向正中后挂着厚帘的隔间,在柜前忙得焦头烂额的小厮,还要时不时弯着腰,扬笑得钻进去。
“怪。”
谢愈吐出一个字。
于参也是认同。
东都此处对成为盐商的热情,太大了些,既是官府认定的官盐,私盐又为何剿不完。
只依照宣范坊这一家盐行坊来看,官盐商贩定是远远多于私盐商贩,有利可图之处,人群才会蜂拥而至。
“东都与折上所言,可大不相同。”
那掌柜时不时朝长案上的夹层里瞥一眼,谢愈的目定在那儿,他将好站在斜处,只能瞧见长长的卷轴自夹层中悬垂在那儿,约莫是两幅画,只是对着里,瞧看不清。
“我二人想要见一见盐令。”谢愈径直行到掌柜案前,温声开口。
那掌柜瞥一眼夹层中的画卷,方才懒散的眸子蓦然就打起些精神,他一边赔笑着言,“您稍后。”一边用余光将那夹层中的画卷顺入手中。
他将画卷抱在怀中,忙快步掀帘,进了正中后的那处隔间。
谢愈盯着不远处那微荡起些弧度的厚帘,若有所思。
很快,掌柜便又迎着笑出来了,只是手中空落落的。
“郎君见谅,小人刚刚去寻了一番,盐令并不在,想来是去县里接夫人去了。”
谢愈扯了下笑,未理会他这话,径直擡步入内。
“诶诶,这位郎君!你怎么非请便入,这样我可要去请武堂来了!”
谢愈快步绕过掌柜入内,只见屋中空空,他绕向后面,自耳房出,有一个小门,一个矮胖身躯的郎君正被传来的动静吓得回头。
“盐令这是要去接夫人吗?”
谢愈慢步行来,不疾不徐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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