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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替罪羊(二)(1 / 2)

第146章替罪羊(二)

见殿前跪着的人不语,李知心头窜起的火更烈。

“杨士与程美中当年之案,先帝震怒不已,两人皆是流千里,与此相关之人终身不得入朝为官。”她的眼未离过谢愈的背影,试图在其找寻些他亦惶恐的痕迹,可几乎不见丝毫。

李知长睫缓缓垂下,掩住失望,她自嘲一笑,“或许是我先前替罪之语太过武断,如谢少师此等心计缜密之人,只怕做不出甘为替罪之事。”

“莫非谢少师这位子,便是靠着吸科举一案的冤血爬上来,自早便与莫连相熟,引得这样一盘大棋?”

“当初是为了居长安的本钱,如今呢?是为了权欲要反么?”

那层她心知肚明,谢愈久沉心底的傲骨,悉数被李知翻倒搅起,她几乎是用尽最能攻讦谢愈心防的话,来逼他看清十五大朝的现状,究竟是不是什么都能认下!

“不知谢少师所认之罪,可是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其母女、祖孙、姊妹、资材田宅并没入宫,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之罪?”

“自江南东道润州千里迢迢入长安,却不知仍在那儿的陈郡谢氏旁支,可甘愿受这千里流刑。”

这竟是半载归来,他二人针锋相对的初见。

谢愈伏地跪拜,面也隐在其下,所浮惨然一笑,未叫一人可堪望见。

天下再也未有如李知一般,将他整颗心窥看如此剔透之人,以至于唇刀一句句,皆是剔骨剜肉。

谢愈承着无血之痛而擡目,眸光深浅不定,话也半浮半起,“臣所认之罪,唯有朱楼画契,以及越东市已求牟利之事。至于私铸兵器,臣并不知晓。”

分明,还是熟悉之音,还是,熟悉之温然,可刺心划界之话,恰如半年前政事堂的那番对峙。

又一次,她又一次见证。

他谢愈只认画契一事,自然后头铸造兵器与六大使君意图谋反一事,便再难与李由林相勾连。

攥在手心的笏板只觉端了柄雪凌,冷痛之意便从指尖一路传至四肢百骸。

李知张了张唇,除了闷在胸口而出的那一笑,竟再难言半分。

残败飘零,碾土作掩,失尽清绝。

金銮高殿之上,只听李竹倏尔压过一众杂音,沉声拍案而问:“可据大理寺证人所招,分明是李由林为他画契,这兵器私造也是李由林得利,怎么到谢相口中,悉数变了貌,莫非真如外尚书所言,你一早便同莫连串联此案,只为吞下科举一案所贿金银?”

谢愈回得清晰,只是这认罪一事像是头一次干,述起来有种陈他人之罪的剥离感,“臣当年查得科举一案,却对其所贪墨银两去处十分疑心,直至恰巧遇见莫连,当年臣在京日子尤为艰难,又逢母妹上京,也是臣为财而鬼迷心窍,应答下替他瞒藏这些银子,转立朱楼。画契人虽是市井百姓,但与于鸿鹄相熟,这事是于鸿鹄做主靠着李总管的身份,逼压东市,才能在永嘉坊建起朱楼。”

话音将落的那一瞬,李相公便气极声高,“谢愈!你可想清楚自己所言,他李由林是许你王侯之位了么,你这般替他周旋!你是踏着谁的尸骨行到此路,又是受着谁的赏识!”

徐敬听此冷哼一声,补道:“谢相这条青云路,哪里是靠得他自己,前人铺路负重,他安然高立,享尽太平,如今贵人皆失,自然要低下头跪下膝,另寻出路。”

望见那微垂背影,他心中也难解气,一字一句讽道:“我所言,谢进士可认?”

这番激昂下,殿中避寒的炉火也是愈烧愈凉。

谢愈攥着指尖,目中似被无状掀起点冷彻,声音也淡下来,只如捧雪而化,不带一丝温度,“敢问徐相所言的铺路又是何,不若摊开来在大朝之上明说。”

他难得回讽一句,自己的青云路。

徐敬却是拂袖,怒不能言,只一双红目死盯着他。

“传于鸿鹄。”

女圣人出声,落音自裹了层抚躁的霜雪,将殿中之事拉回正轨。

只见殿外不一会儿,便有位中官带着外头的寒气进来,跪立一开口,便一团让人瞧不清的白雾。

“拜见二圣。”

清河垂目问:“大豫十六年朱楼画契一事,可是你去奉李由林的令办的?”

殿中阒然。

于鸿鹄抖着手,半响未敢吱声。

清河没个耐心见他犹豫,淡声朝身边人吩咐:“既是不言,拖出去杖二十,再擡进来回话。”

须臾,“扑通”一声,于鸿鹄一头触地,清脆万分,只怕是见了青。

他颤着音招供:“这罪……奴婢认,原就是我、我背着大监想去捞一捞钱帛,这才促成朱楼在永嘉坊建起来。”

言及此处,于鸿鹄才后怕似的擡目望李由林,又掐着手回:“是奴婢对不住大监,害得大监承无辜之骂。”

那立在阶下八面玲珑的人物,如今可谓是面容忧叹,“平日也未少了你的钱帛,怎么倒敢借着我的名号去干此等敛财之事。平日嘱咐你的话,全都抛脑袋后头了!”

谁都清楚,于鸿鹄是李由林手底下得宠的人物,今日要为了洗脱大监的嫌疑,竟同谢愈一道自愿认下。

也不知道心里头,究竟甘不甘。

毕竟牢狱之灾可是少不了。

“张修的案子还未查干净呢,看来于内侍,也要走他的老路。”

李知盯着前头一立一跪,拢在袖中的手不动,话虽轻如飘雪,可到底落在于鸿鹄心中如何作想,谁也不知。

“如此说来,你二人只认这前一桩事,至于后头私造兵器,转卖使君一事,半字不认么?”

于鸿鹄忙又伏首,“此等杀头之罪,如何敢做!”

便听女圣人哼笑一声,“这却是奇事,那莫连供出的消息,莫非都成了假事?”

殿内戚戚,风灌入耳,宣告着大朝的尾音。

清河的话也彻底冷下来,“既是如此,谢愈同于鸿鹄便一道由着谈正卿带回大理寺狱拘着,好好审上一审,究竟谁人在言假话。至于李总管,也需得配合大理寺一齐调查,这些时日不必入宫,省中之事,暂且移交旁人吧。”

李由林神色不变,恭敬作揖:“老奴谨遵圣意。”

这场以他为由掀起的风波,就这样如鲠在喉地结束。

李知心有不甘。

阶下立着的殿头官正要高喝退朝,忽而大门外,卷着重重霜雪而疾奔入殿的身影,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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