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你也参与了？”梵小洛嘴唇翕动，还是忍不住问。
姬容璋这回没有否认，胡须翘了翘，嗓音前所未有的愉悦，“是啊。”
……承认了！
梵小洛手深深陷入椅背，苦笑了一声，心底漫上失望，失落，同时也在意料之中。
一个执念深重，恨意深沉，千年不灭的鬼王，怎么可能因为跟她相处一年半载，就消磨了心底深处的仇恨？
他还是两千年前的那个公子璋，即便命运阻止，上天阻止，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
而她梵小洛，只是一个普通人。一起相处的这段时间，对姬容璋也不算好……他凭什么为了她例外？
梵小洛试图让自己平静：“你要是想恢复自由，我可以帮你。”
就算要豁出她的命，也……不是不行。
然而，她低估了姬容璋的野心，他斜了眼她：“孤要的，不只是自由。”
梵小洛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从两千年前，他作为公子璋奋力反抗命运，兵败后背封印。两千年后在大墓里苏醒过来，他的目标从未变过。
他想复他的国。
但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历史的车轮只会向前，从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再从奴隶社会发展到封建社会，之后到了现代社会，怎么可能倒退，也无法倒退。
梵小洛苦口婆心地劝：“现在是两千年后，你当初的敌人已经死了，现在的社会不需要君王，你就算复了国，又能怎么样，你以前的士兵没了，百姓也不是当初的百姓，他们不会拥戴你，感念你，你就算得到这天下，又能怎么样？”
姬容璋不为所动。
梵小洛深吸一口气：“而且，你统一了华国，完成两千年的夙愿后，华国一定会陷入混乱，被别的国家趁虚而入。你也知道现代的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华国，还有很多其他国家虎视眈眈。你出生在这个地方，哪怕死了千年，也算是华国人，你忍心看到这片生你养你的地方再度被外族侵入吗，你不要这样……”
梵小洛心情沉重，然而，姬容璋还是面无表情，没有被感化的模样。
固执的老人不容易劝，更别说两千年以上的固执厉鬼。
发现怎么也劝不动这个人，梵小洛陷入沉默，但眉头夹得死紧，竭力掩饰住心里的着急。
她离开座位，走到火车上的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偶钻戒擡头，透过镜子，仿佛看到了自己上辈子心如死灰的模样。
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振作起来。
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打破一团死水的局面，走到这里，她不能再重复悲剧。
梵小洛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调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末年，外国贼寇犯边的电影，故意在姬容璋跟前观看。一部剧看完，接着看华国的百年屈辱史……
劝说没用，她就看看剧，让某个固执的鬼看看，他决意一条路走到黑的可怕后果。
一部剧播完，沉痛哀伤充满心间。梵小洛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但只看影像，便觉得喘不上气来。
姬容璋无动于衷。
梵小洛没有气馁，继续点开下一部红色主旋律的电影播放。
姬容璋还是没反应。
梵小洛叹了口气，继续追下一部电影。
没有感动旁边的猫，倒是让后排座位的一个络腮胡汉子，看的眼圈都红了，自来熟地拉着梵小洛聊了一路的历史。
聊到“假如国家再度陷入危亡，你会怎么做？”时。
那汉子想也不想，握着拳头回答：“老子马上去参军，干他丫的。万一光荣牺牲，以后族谱为我单开一页，每年清明的头一炷香就烧给我，这种诱惑谁能抵抗？”
说着，那汉子还向往起来，不过，他叹口气：“说真的，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如果可以，还是别有战争的好。”
梵小洛笑：“我也希望，咱们一直平平安安的。”
络腮胡汉子下了车，梵小洛这边，也快抵达终点。
她看着姬容璋，垂眸：“我相信，两千年前的公子璋，一心一意战斗到底，是为了建立一个光明璀璨的国，而不只是为了占领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姬容璋，你说，你以前手底下的那些兵，有没有可能已经转生，就在这个时代的某个角落呢？”
如果从前的那些先辈投胎到现代的社会，他们一定和千千万万个普通华国人一样，也向往着和平，安稳的生活。
姬容璋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睡着了。
梵小洛言尽于此，她实在不擅长劝人，希望她说的那些话，姬容璋能听进去。
否则，到了仙城，她可能就困不住他了。
时间说长不长，很快，到了目的地。
梵小洛下了火车，带着一只小黑猫，去找谷老祁老他们。但西北事情太多，所有人都在前线奔忙。梵小洛到了地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不得不跟张明徽一起，去捉那些逃窜出来的鬼。
“上周离火组织突然攻击几处陪葬坑，虽然前辈们奋力阻拦，还是有一些厉鬼，流窜了出来。”张明徽苦着脸，快速地给解释当前的情况。
看到梵小洛还带着那只小黑猫，张明徽迟疑。
“这些鬼的实力很强，你要……当心。”
不止要当心厉鬼，还要当心姬容璋反水。
梵小洛点头，“你放心。”
情况紧急，两人话不多说，马上兵分两路搜寻厉鬼踪影。
厉鬼在古墓里埋葬了太久，怨念深重，一进入阳间，便大肆作乱，所以想找到它们并不困难，只要找近日流传各种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居民最恐慌的地方就行，梵小洛很快找到了一个。
这只厉鬼附身在了一个女人身上，白天睡觉，晚上出去游荡。好在它还不清楚现代社会，没来及作恶。
梵小洛二话不说，拿出鲁班尺，当着女人丈夫的面，在她身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力道，对普通人来说不痛不痒，但于厉鬼来说，不亚于被浸泡盐水的鞭子狠狠抽了下，厉鬼顿时离开女人的身体，向梵小洛扑来。
梵小洛跟厉鬼打了起来。
有先前在殉葬坑里作战的经验，梵小洛很快捉住了厉鬼，将其捆绑起来，送到分局，交给专门负责这事的前辈。然后，没有休息继续出发，去找下一只鬼。
梵小洛抓鬼时，不远处总会趴着一只小黑猫，慢悠悠地晃着尾巴，观看她忙来忙去。即便有时她被厉鬼挠到，也不出手，就那么漫不经心地围观。
梵小洛有心劝他，可惜没有时间。
她遇到的鬼，越来越多了。
一开始的那只厉鬼，像是给新手刷经验用的，她第二次找到厉鬼的踪迹，一次碰上两只。两只厉鬼拖着一条流血不尽的狗，在老城里面无表情地晃荡，两边是紧紧关闭的大门，是院门口猫狗充满恐惧的狂叫。
闻见生人气息，两只厉鬼掉过头，红着眼冲了过来。
梵小洛甩着墨斗线，跟两只鬼厮杀了起来。
打了将近一夜，梵小洛才艰难地捉住两只厉鬼，自己也受了伤。
但她没有修整的时间，吃了点药，就又冲了出去，第三次，她竟然一次性遇到三只厉鬼。
反应再迟钝，梵小洛也意识到不对了，与厉鬼周旋的空隙，赶紧问张明徽，他那边的情况。
张明徽：“厉鬼，我还没找到，你那边有消息吗？”
怎么会？
梵小洛苦笑，她这边……她几乎以为，遍地是厉鬼了。
梵小洛擡头，看向在一旁观战的姬容璋，喘了口气，警惕道：“是你做的？”
姬容璋没有否认：“你天赋很好，如果在两千年前，我会提拔你做我手底下的大将。”
梵小洛勉强一笑：“算了，我很满意现在的自己，当一个普通人就挺好的。”
说完，她心里一沉。
不怕厉鬼出逃，就怕那些厉鬼，是由姬容璋操纵的。
听到梵小洛的回答，姬容璋轻笑了一声，意料之中，“以后清明节，孤会让人给你烧纸。”
话音落下，五只厉鬼如同得到指令，发狂一般扑向了梵小洛。
梵小洛目光一凛，深吸口气，毅然迎战。
这是梵小洛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最难的一战，她打得异常艰难，两天三夜后她终于将五只鬼全部诛杀，但自己也遍体鳞伤。
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她腿一软摔倒在地上，想爬起，却起不来了。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叫人头皮发麻的，又一声鬼啸。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