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心浓郁得什么也装不下,只有一个人能缓解这种沉重感,并且为残破的心填补进新的东西。
但是连日的病痛与失睡已经将他的身体折磨得十分虚弱,卫玠咬着牙在坚持,口腔里尽是血的铁锈味,如果不是多年积累下的强健底子,他恐怕早已被摔下马去。
那个昆仑奴......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窦绿琼极有可能还被困在山林间等待救援。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过第二次,悔恨终生。
原本驾马车还得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卫玠不眠不休,跑死数匹马缩短到十来天,在抵达塞喇口中所说与窦绿琼分别的那片山林后,冷静敏捷地下马,深入其中。
连绵不绝的大雪将一切痕迹掩盖,方圆十里人兽绝迹,但万幸的是,没有死人白骨,也没有干涸的血迹。
塞喇说,分别前,他画了一面地图交给窦绿琼保管,而如今,这封地图重新出现在了卫玠手上。
丹湖带着人马在卫玠搜查完山林的第二天赶到,气喘吁吁,问:“公子,找到娘子了吗?”
谢天谢地,如一潭死水的冰冷地府总算打开了微微一道缝隙,让公子能够钻进去。
卫玠摇摇头,牵过马朝着窦绿琼最有可能离去的方向前行,丹湖连忙跟上,只见从林间出来走下山坡后,一大片错落有致高矮不一村庄呈现在他们面前,白树黄烟,人影缩成一个个小黑点缓慢移动着。
有人的地方,必定有消息可以打探。
一行人朝着山下走去,卫玠有些过分紧张了,五指一直在来回摩挲着自己的手掌,脚步迅疾难掩焦虑。
“见过这个女子没有?”
“重金悬赏万两黄金,有没有见过一名驾着马车经过的绝色少女?身穿布衣,个子这么高......”
“能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随行的护卫们提着娘子的画像挨家挨户地询问,他们佩剑的样子着实不好惹,许多村民窃窃私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动弹。
男人的双眼死死盯着画像上的那个女子,樱唇琼鼻美目,眉宇间一副天真气象,活脱脱就是前些天来哀求他帮忙的那个姑娘。
他已经有些惧怕了,神情不自然地瞥向别处,可是在听到那些人口中喊的“重金悬赏万两黄金”时,心又极其剧烈地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那可是......万两黄金啊。
他这辈子连金子都不曾见过,若有有了这些钱,他第一时间就要把家里那个黄脸婆踹了,去镇上的妙春楼迎娶新欢,再美滋滋买座宅子,让几百个下人伺候着......
他谄媚着脸上前去,道:“官爷,这走失的是何人呐?找到了真的会赏一万黄金吗?”
“你见过?”那双锐利的眼睛射向他,男人吞了吞口水,两手不断摩擦,支支吾吾:“这、这......”
在探明女子身份之前,绝对不能告诉他们自己骗了那个女子的马车还试图用锄头赶她。
他犹豫支吾的样子引起了卫玠的注意,冷峻面孔上渗出一丝寒意,几乎第一眼就确定这个男人不对劲,他快步走近,拎起男人的衣袖,“说,你看到她了么?”
力气大得险些将人掐死,男人双脚离地,青筋暴起,连忙涕泗横流地求饶:“大人,我没见过,是真没见过啊......”
卫玠狠狠皱了皱眉,眼眸顷刻间黯淡了下来,沉默地松开了手,希望好像又在奔波与寻找中变得渺茫,连他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错觉。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颗榕树下,疲倦瘦弱的马匹蜷缩着四条腿跪在树前,车厢破旧而交杂着野草,边缘都有磨损的痕迹。
他旋过头,厉声喝问:“这马车是谁的?!”
—
在确认那个男人根本不知窦绿琼的去向后,卫玠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刀落便将他的头颅给砍了下来,神情漠然,只有指尖有一丝微微颤动。
不过是为了窦绿琼。
“接着找。”卫玠冷声吩咐。
“是!”
从天黑到天亮,卫玠带着人搜遍了这座村子,只听几个村民说曾在田埂间见过她,腰上挂着一个小水壶,随手捡草吃还一蹦一跳的,就连路边的牛都哞哞叫了几声,但就是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卫玠的血重新热了起来,虽然还没找到妻子,但好在确认十几天前她路过这时还活着。
这就已经很好了。
丹湖拿来几个从村民家中买的馒头粥饭,递给卫玠,他没有吃,近乎自虐一般祈求上苍垂怜,能让窦绿琼好好活下来。
终于在村的另一头,有一个妇人告诉他,那个浑身破破烂烂捡雪吃的姑娘被东林村的邢大姐收留啦!前几天还坐在她们家门口的石凳上吃鸡蛋哩!
卫玠踉跄了一下,打听清楚邢大姐家的方位后,迅速朝那奔去,一刻也没有停留。
—
天光泛起鱼肚白,皑皑白雪隐隐有化开的迹象,邢花粼的家中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风尘仆仆,即使面容瘦削也能从骨相中看出俊朗不凡之气,身姿自然挺拔却有一股颓然之气,堆积在他身上十分违和。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手上默默扛起菜刀,问道:“你找谁?”
“窦绿琼,扬州首富窦老爷的独生女。”
卫玠强抑住心中的狂跳,如果不是念在眼前这个妇人收留过窦绿琼的份上,他早闯进去找人了。
花粼瞪大了眼睛。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了,去岁小姐在京城出嫁,嫁给素有潘安美名的卫府二公子卫玠。
沉默了许久,就在卫玠已经彻底失去耐心时,她缓缓开口:
“她在屋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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