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垂下眼皮,李奇有些不安,用力握一下她的手掌。
“阿馥,这江山,是先祖披荆斩棘得来的,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不要让我成为李家的罪人。”
秦烟一直不说话,李奇心里忐忑起来。
他高声唤康立群,康立群就守在门口,闻声忙不叠赶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取空白锦帛和玉玺来。”
康立群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双目含泪,轻唤,“陛下!”
李奇叹一口气,“去吧!你知道朕要做什么。”
康立群擡起袖子擦擦眼角,“诶”了一声,退了出去。
康立群去取锦帛玉玺的间隙,秦烟一句话也没说,李奇一直握着她的手。
过了许久,康立群回来了。
其实他离开得并不久,只是李奇心中煎熬,才觉得他去了许久。
康立群将锦帛摊开铺在靠窗的桌案上。
窗外,一株春桃绽满了粉红花苞,春天已经来了。
李奇用力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秦烟,狠心松了她的手,起身来到桌案前,康立群已研好墨汁,侍立一旁。
第一封是封后诏书。
“太尉义女秦烟,其性纯良,慈惠爱民,有母仪天下之姿。朕仰承天意,俯顺舆情,特册封为皇后,正位中宫。主六宫之事,母仪天下。望其敬慎威仪,以承宗庙,表正掖庭,永绥福履,茂衍嘉祺。”
第二封诏书,恩准王太尉辞官归隐,迁居洛阳养老。
第三封李奇只写到一半,康立群便不忍再看,偏过头,偷偷抹泪。
“朕以眇躬,嗣承大统,夙夜忧勤,不敢怠荒。今朕疾大渐,恐不久于人世。长子李耀,仁孝聪慧,堪当大任,着即继承皇位。望诸臣辅佐新君,保我江山社稷。”
李奇搁了笔,康立群捧上玉玺,李奇一一盖章。
康立群收好玉玺,将三封诏书分别装入封套,捧给李奇。
李奇双手捧着,康立群再次退出门去,阖上殿门。
李奇回到秦烟身边,将三封诏书交给她,秦烟目光深沉,不肯接。
“三封诏书,第一封,封你为后,有了母亲这个身份,你才能名正言顺辅佐新君。第二封,恩准太尉辞官归隐。第三封”
李奇顿了顿,“是传位诏书。”
秦烟眼皮动了动,偏开头,仍不肯接。
李奇感觉脑子逐渐陷入混沌,怕话说一半就晕过去,祭出最后的杀手锏。
冲门口高呼,“传太子过来。”
李耀来得很快,看李奇脸色奇差,一头扑进他怀里,“父皇,您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这孩子几乎是他一手带大,李奇心里生出许多不舍,但他心有隐忧,耽搁不得,决绝推开他。
“给你母后磕头。”
“什……什么?”李耀一脸懵。
“给你母后磕头”,视线又模糊起来,李奇甩了t甩头,再次重复。
李耀看看默不作声的秦烟,又看看李奇,万分迷茫,“父皇,您在说什么?母后不是已经过世了?”
李奇定定看向李耀,虽然李耀的脸已经在眼前模糊了,他用力撑起眼皮,不让他看出端倪。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父皇让千江召你母后的魂魄?”
李耀点一下头,“是。”
“你与女史相处时,没有过熟悉之感吗?”
李耀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回想起那些将秦女史认错的瞬间,难以置信地转过视线,落在秦烟身上。
李奇就这样对李耀坦诚了她的真实身份,秦烟心里升起惊涛骇浪,擡眼,与李耀的目光相触,仿佛同时被电了一下,赶紧挪开视线。
“不……不是真的。”李耀失魂落魄,呢喃道。
李奇摸了摸李耀的头,安抚他震惊的情绪。
“父皇知你一时难以接受,但父皇要你对天起誓,不管你相不相信,从今日起,都将她当成你的生母,无论父皇在不在,都要敬她一世,爱她一世,护她一世。”
“父皇”,李耀眼中震惊之色未褪,一时间,整个人似被定住了。
李奇却等不及,再压不住上涌的血气,紫红色的血从唇边溢出来,他擡手胡乱得擦了两下。
“现在,对着你的生父生母,指天起誓。”
李奇唇角的血刺痛了秦烟的眼,她擡起手帮他擦,动作略显迟滞,可无论她怎么擦,都无法擦干净。
眼泪滑出眼眶,她上移手掌,用力捂住他的嘴唇,仿佛这样就可以堵住那些血。
“父皇”,李耀也吓得流出了眼泪。
李奇将冲上喉咙的血强行咽了回去,扯开秦烟的手,掏出锦帕,细致地帮她擦拭被血染脏的手,而后再次看向李耀,沉着脸,严肃道,“你不听父皇的话了吗?”
李耀擦了擦眼泪,跪在他与秦烟面前,好好地磕了三个头。
“李耀对天起誓,从今日起,将秦女史当作生母,敬他一世,爱她一世,护她一世。”
李奇弯腰扶起儿子,李耀顺势扑进他的怀里,抛开那些储君规训,崩溃大哭。
他是太子,也是父皇的儿子。人非草木,如何能像太傅要求的那样?
“丁太医去哪里了,为什么丁太医不在。”
李奇抖着手,将李耀的头按在怀里。
他还记得李耀婴儿时期的模样,不会说话,只会睡和哭,饿了哭,尿湿了也哭。一转眼,他的孩子就长这么大了。
“你出生时,父皇和母后以耀为你命名,希望你身处光明,一生明亮闪耀。父皇相信,将来你会成为一代明君,光耀万古。”
李耀用力点点头。
李奇偏过脸,望向秦烟,声气无比虚弱。
“阿馥,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一滴泪凝在秦烟眼眶中,摇摇欲坠。
她扯起嘴角,凄艳地笑了笑,“怀冰,大婚之夜,你说夫妻当坦诚相待,你足够坦诚,可也将帝王心术用到我头上来了。”
为李耀,也为李氏正统,他切断了她偏向王家所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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