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赵三郎、顾晖那一批人,乃是作为佼佼者提前参试。她作为首名直接当上大香师,其他人还有第二次机会,可以跟剩下参加正试的人再次一同比试。
算算时间,如今也该出结果了。
果然,她话音方落,便见十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多时,门外就传来章嬷嬷喜悦的声音:“哎哟,姑娘,赵三公子来给您报喜了!”
赵三郎满面喜色,一见到姜月窈,就深深作揖:“多谢姜大香师的提点!”
姜月窈当上大香师之后,并没有忘记赵三郎的好意,赵三郎但凡有所疑问,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侥幸在香试中拔得头筹,往后在御香殿,姜大香师若有吩咐,我、我赵家,一定鼎力相助,绝不推辞!”赵三郎再次诚恳地作揖行礼,同时将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交给姜月窈。
“家中替我订下一门亲事,我的未婚妻不日也要赶赴盛京。”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又对十一拱手,道:“到时候我拜堂成亲,还请您二位拔冗出席。”
姜月窈只觉得手中的婚帖,仿佛在隐隐发烫,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
赵三郎的眼睛如此明亮,显然对未婚妻非常满意,对未来充满期待。
他并不知道,他对于第一大香师那样的人来说,只是个可以随时被填坑的小人物。
他并不知道,前路在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姜月窈心中情绪翻涌,还没来得及开口,十一竟先一步移步向前,向赵三郎拱手回礼,认真地道:“恭喜,百年好合。”
十一的声音沉稳,没有任何犹疑。
“多谢,多谢!”十一从前可没这么客气,赵三郎顿时喜笑颜开:“到时候,我与石郎君不醉不归!”
赵三郎高兴,可姜月窈却无比怔愣。她擡眸看去,望进十一澄明的眸中。
在他明澈、坚定的目光里,姜月窈安定下心神,在心底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赵三郎道:“恭喜,郎君心善,与夫人喜结连理,往后必定——”
“光辉灿烂。”
*
参加完庆贺赵三郎成为大香师的庆典之后,姜月窈便一心一意地埋首调制返魂香。
因为十一探得的消息,第九大香师和第十大香师最有可能已接近返魂香,她于是先从他们留下的香方入手。以他们的香方为蓝本,再参考前人的经验,根据自己对香性的理解修改香方。
哪怕到正月大祭之时,她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地拟合香方,直到百姓的跪地欢呼声,将她从香方中唤醒——
她身为大香师,虽然不能像第一大香师那样,主持宫城前的祭天大典,却能伴随第一大香师左右,参与在盛京城长街上的香车祭路。
在袅袅的香雾中,丝弦笙竹颂唱雅乐。帷幔飘扬的香车,缓缓地驰行。
天寒地冻,大香师们身披狐裘,手握金炉,高高在上地坐在香车上。而街道两旁的百姓,迫不及待地跪下来,双手朝天,口中念着贺词,祈望香侍将传言中赐大福的香包掷于他们的手中。
姜月窈望着坐在最前方高位的第一大香师,只觉得手中燃着香炭的暖炉,热气仿佛已经尽散。
哪怕第一大香师既无悲天悯人之意,亦无精诚香道之心,可他还是被奉若神明。
大晟国,尊香事。
可这个“香事”,并不是她从前以为“养心养性”的香道。纵然用最简单的香材,也无碍于它的真意——澄明情意,抚慰人心。
实则,它是天地君臣的森严礼数中必不可少的一环,通天听、显尊卑。
它是权力。
哪怕对百姓而言,香事并非果腹的禾黍,却足以让他们趋之若鹜。他们相信,只要尊香事,他们便跟达官贵人们一起,同处盛世之中,有望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但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有人没有跪。
他突兀地站在那儿,似一株笔直苍劲的青松。
她遥望着他,望着少年熟悉的、清澈的眸子。
姜月窈紧搂着暖炉,脊背挺直,无声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
十一看着姜月窈的香辇缓缓地路过他。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融入御香殿,成为坐在高台上,俯视众生的人上人。
但是,她挺直的脊背和清明的神色,他亦看得分明。
他知道他的窈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而他会一直陪着她,共同面对一切后果。
*
正月大祭之后,姜月窈和十一不约而同地投入调制返魂香中,谁也没有提起当日的事。
待春暖花开之时,姜月窈终于可以启香。
她决定亲自试香——
“十一,这一次,要你守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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