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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居(1 / 2)

仙居

“总要看见了再说。”提及江潜,言栀似乎只有这一句话可以搪塞旁人,自己骑在马上跟在呼延臻与孙澄音身后,竞跃走得极慢。

春雨丝丝,马蹄没在细草里。

“前方便是了。”呼延臻忽然勒马,“还要去吗?”

言栀垂首不敢擡,抿了抿唇道:“闻到血腥味了。”

孙澄音面色有些泛白,他驾马来到言栀身旁拉住他的手腕,“不去了吧,就远远看一眼,公子不去了。”

呼延臻没有说话,等他自己做决定。

“难不成还有满山的白骨么?来都来了。”言栀说着,又催马前行,这次来到了二人身前。

孙澄音冲着呼延臻挤眉弄眼,示意他阻止言栀,而呼延臻本就烦闷,此时只能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

“这便到了,言栀,你眼前那旌旗所立之处,便是战时的那片草原。”呼延臻说完,孙澄音连忙捂住双眼,头疼欲裂。

“嘶......哪有这么准确,草原何其辽阔,怎么能凭半卷旌旗便轻易辨认!”孙澄音追道。

而言栀此时已然下马,他半拖着向前走,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害怕。脚下还有焦土,显是灼烧之迹,难怪今年野草高得即将半身。只是这天地之间,除却野草再无他物,如何徘徊彷徨也无法找出故人行踪。

鲜血早已干涸,滋养出愈发茂盛的野草,言栀缩肩,故作波澜不惊,字斟句酌:“嗯,草原都是一样的草原,倒也看不出什么。”

孙澄音松一口气。

言栀仰面,光芒拂过脸庞,“回去吧,竞跃,我们走。”

马儿打了个响鼻,冲言栀走来。

“咯——”

言栀垂首,挪开步子,俯身拾起误踩的珠子,撚在指尖对着阳光瞧,瞬间变了脸色。孙澄音与呼延臻两道目光随即凝向他的指尖——青绿色的珠子,一道血点子。

雀翎刀出鞘便斩向劲敌,血珠凝成链泼向手腕,动静间线断珠落,坠入泥里。

“这珠子是我的,可算找到了。”言栀踅摸出腰间囊袋,将珠子仓皇塞入,旋即一笑上马,牵扯缰绳。

“言栀、言栀!”孙澄音赶忙追上,呼延臻还在原地静默,他将那半卷旌旗收了,骑马一同带回去。

交换的信物也崩裂,他若活着又怎会任其损落?江潜他舍不得。言栀怔忡,驾马却抖落一身块垒,近两年的隐忍分崩离析,他死了,他们说的都对,他真的死了,融在傀儡里,和那些肉身一起死了。

可他怎么能死?

忽地一声尖唳,乌鸦扇着翅膀盘旋,降落草丛间,叼出一截白骨。

言栀双肩惊缩,猝然回眸,勒紧缰绳跳下马,半爬着扑向乌鸦旋落之处,伸手扒开野草徒手掘土。

“言栀、你干什么?你退后,退后!”孙澄音抱住言栀腰身,拼命想要往回拉,奈何言栀不为所动,誓要刨出一具白骨一般。

“让我来!”呼延臻突然出声扼住言栀手腕,“看看你现在什么样!退后......我来帮你。”

言栀一身泥泞,双目中是被呼延臻所惊的茫然,孙澄音看准时机将他拽入怀中钳制着,二人呆愣着,盯着呼延臻脱去外袍,跪下继续掘土。

许久,呼延臻直起身,他亦是满身泥泞,回首叹息:“一只兔子罢了......”

孙澄音长长呼气,而言栀双眼依旧呆滞无光,拾起囊袋起身走了。

当晚,言栀将信封点燃丢入铜炉,一封封焚尽了那满柜的笔墨,呼延臻在野外望见了浓浓的烟,心急火燎地冲进屋子时,言栀已将那囊袋也掷入炉中了。

他呆呆望着火,呼延臻呆呆望着他。

呼延臻在打了若干遍腹稿,最终盘腿坐在他身旁,稚拙问:“烧了做什么?”

言栀轻笑一声:“难不成还要留作念想?你们都说他死了,我不信,但又还要找多久?”

呼延臻不答话了,他无法回答。

“他......他真的死了么?”言栀突然发问,木讷望着他,好似涸辙中将死之鱼。

“嗯。”呼延臻别过目光,转而盯向铜炉。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那傀儡呢?他去哪里了?”言栀又问,似有不甘。

呼延臻默了片刻,说道:“只有火能敌傀儡,赵醒那一战你也晓得,今日草原上的焦土依旧,你也见着。”

“呼——”炉火熄灭,无可吞噬的火在此刻沉寂,心中的火也不再腾空燃起,燃烧再不可及。

忽然,言栀起身捧起了那随身披风,扔入炉中,重新用烛火引燃。

“你做什么?”呼延臻心中隐约意识。

“这是他的遗物,也是我所爱之物,早些烧了去,还给他。”言栀随口答道,“留着无有裨益。”

也好让它先捎过去,自己往后不存世间,寻他而去,也能将此物带在身旁。

呼延臻扳过言栀双肩,心中怒火不知从何而来,反复质问:“就唯他不可么?不能向前看么?留在草原也好,云游天下也好,哪里没有你的容身之所?哪里没有敬你......爱你之人?”

言栀缓缓摇首,“不一样,这不一样,我只想去他身边。”

“疯了。”呼延臻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言栀,他垂首,发丝遮盖神情。

“呼延臻,”言栀喃喃,“你我惺惺相惜,可那绝不是爱,我如今明白了,爱是炉中火,而你是风。”

呼延臻不愿暴露面上崩溃,却被言栀托起下巴,他笑道:“让我走,就当是寻他音尘。”

呼延臻的手微微送了,言栀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挣脱,他径直拿起行囊,将里头每一件都整理清晰,一件件送入炉中。

死灰复燃,火又重新烧了,纵然内心无可吞噬,却依旧无法熄灭。

言栀还有心。

今夜的草原,没有丝毫风雨,直到窗外重复煦色,草原响起肆意的檀板,言栀的东西终于烧尽了,如今只剩他一人。

他拍拍衣袖起身伸了个懒腰,冲呼延臻道:“就我一个人走,便不必择日了,只是麻烦你将我带去那片草原。”

呼延臻没有回答,如石像坐在原地。

言栀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嗯?你若是累了便去休息吧,其实也说不上远,我一个人慢腾腾的早晚也能到。”

“言栀。”呼延臻喉头上下滑动,干涩嘶哑。

“嗯?”言栀扶着双膝等他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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