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是魔?
“你是什么人?”他收回手,从头到尾把来人打量了一遍。
他想起来了,这人刚才就站在那个滕阴旁边,因为相貌太过出众,看一眼就忘不了。
“斗擂也有规矩,”江灼面无表情,“在台上是生是死都看你本事,但他们是台下人,不参加斗擂,你,动不得。”
说罢,他擡手指向台上:“要么滚回去和她打,要么就消失。”
江灼眼中那隐隐约约的轻蔑和漠然激怒了猖狂男人,他眸中怒火更胜,反手握住了江灼的手腕,阴恻恻地扯开嘴角笑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敢挡在我面前人的都是什么下场?”
江灼则看向了这人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冷淡地说:“我再说一遍,要么和她打,要么就滚。”
原本散去的围观群众重新聚了回来,见江灼出手,一个二个都来劲了,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哎!”人群中有人喊话,“劝你还是识相点赶快滚吧,若真等陛下出手,你连命都捡不回来了!”
“陛下?”猖狂男人兴奋起来了,对江灼道,“你居然是魔君?那你身上为何一点魔气都没有?”
江灼还是看着手腕的方向,数道:“一。”
见江灼不理他,猖狂男人道:“一什么一,你聋还是傻?我问你话呢!”
“你可快走吧,不是陛下身上没魔气,而是——”
这句话被江灼接下来数的数打断了:“二。”
“无妨,待我杀了你,我就是下任魔君!”猖狂男子勃然变色,没等江灼的“三”出口,直接祭出全身的魔气,化为厉鬼恶魔气势汹汹扑向江灼。
江灼神色不动,连眼都没眨一下。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江灼是真的有点怒了。
盛怒之下,江灼甚至都懒得出招。
他眼神一动,周身魔气暴涨,其浓度更胜过猖狂男人千百倍,强势的威压之下,猖狂男子被生生一寸一寸压着跪了下去,膝盖顶开擂台的台面,深深嵌进了巨石之中。
猖狂男子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灭顶的恐惧,随即而来的便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魔气,他连忙施法抵抗,可不过一瞬息的工夫便意识到一个事实——
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三。”
只听一声血肉炸开的声音,男子被活生生压成了一团血雾,瞬间血溅三尺,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得出来!
虽说斗擂台上死活自负,但这还是第一个死得这么快又这么惨的,人群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魔君比百年前更强了!本以为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巅峰,现在看来,居然不过管中窥豹而已!
江灼看向一旁的九尾狐:“他死了,你对手现在是我,还打吗?”
九尾狐立马摇头:“不打了不打了!”
就看这样子,再给她一百年估计也打不过!
江灼颔首,“嗯”了一声。
斗擂就这么半道崩殂,魔君还是江灼,众人哄堂而散。
“没什么意思,要我说,还是那小子打得好啊!”有人一边走一边感慨。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也在,他和君上不用法术只过拳脚,打得那叫一个漂亮!”
江灼孤身站在台上,听到了人群的闲言碎语,过了会才转身往台下走。
“您还是多露露面吧,”滕阴在
“嗯。”
台上台下有十级台阶,江灼走得很慢。
咱们点到为止吧。
不斗法,就肉搏。
如果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江灼笑了出来,到头来那个请求居然是要他去好好过个生辰,还真是……暴殄天物。
这笑来得突然,滕阴不明所以,也能大概猜到江灼定是想起了那个谁。
他叹了一息,摇了摇头。
原本已经散开的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江灼下意识要回头,就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落地声,随后,在脑海中过了亿万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还没出手,怎么就这么结束了。”
江灼瞬间呆在原地。
这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朝声音传来方向望去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那让他魂牵梦绕的始作俑者就站在那里,唇边噙着笑,玩世不恭又桀骜不驯。
他的眼里全是江灼,以至于散漫不羁之间都带着千万的柔情和爱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江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震如擂鼓,响彻云霄!
一百年,他足足等了一百年!
楼烬缓步走到台子的中心,回过身来,冲他勾了勾手。
“还是老规矩,点到为止?”
他红着眼,重新一步一步朝台上走去,一步,两步,到后面完全跑了起来,衣袍被风涨得鼓鼓囊囊,整个人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小孩,直接扑进了楼烬怀里。
楼烬笑着揽着他的腰:“这就认输了?”
江灼泣不成声。
楼烬捏着江灼的耳廓,一下一下揉着,像是安抚他,更像是以此去解自己这一百年来恨不能相见的苦。
“你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江灼哭到抽噎,“我以为你死了,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可东极说……说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你还活着……所以我每天都问,你到底死了没有,你还活着吗,你还会回来吗……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
楼烬心痛如刀割。
面对肝肠寸断的江灼,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他不敢想,若他真的就这么去了,江灼到底该如何自处。
他把逃过一劫的来龙去脉三言两语说了,和东极之前所推断的大差不差,唯独没提神罚落下时那刻骨铭心的痛。
“对不起,”楼烬低喃着,“就算与魔骨彻底相融,我还是没能想起来和你在无上宫的那些日子。我想补偿你,但……我又不知道从何补偿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灼仰着头,指尖划过面前人深邃温柔的眉宇,在梦中拼凑了几百遍的容颜终于在这一刻成了真。
“没关系,我不要你想起来。”江灼说。
一个赴烟,一个如炼,他们都缺少了对于曾经的彼此最重要的记忆,但那又如何?
他们早就在不同的时间里治愈了彼此。
“既然回忆里都是亏欠,那还不如干脆不要这些回忆。”
楼烬笑了,拇指蹭去他眼尾的泪滴。
漫天梨花雨中,在魔界众人的顶礼膜拜下,二人紧紧相拥。
对于神和魔那与天同齐的寿命来说,一百年不过区区弹指一挥间。再算算,他们之间又何止是等了一百年而已。
从白水村那条泛着粼粼金光的河开始。
从一切覆灭、万物归一开始。
从那个雨夜,堂堂魔君跪在玉阶下,要拜璧川上仙为师开始。
到魔界这场落遍山野的梨花雨为止,好像什么都数不清了。
江灼哭了很久。
楼烬一下下拍着他的背。
直到江灼终于收住了泪,楼烬才突然道:“江灼,我想听你亲口说。”
江灼知道他想听什么。
这一次,他主动撤出一步,认真地看着楼烬的双眼,鼻尖通红。
“我爱你。”
“你爱谁?”楼烬不依不饶。
江灼破涕为笑:“你,楼烬,还能是谁?”
楼烬心满意足。
他重新将江灼拥入怀中,贴着江灼的耳廓,沉沉喟叹:
“我也爱你,江灼。”
梨花雨卷着不为人知的过往随风而逝,他们面前是浩瀚壮阔的茫茫六界,一条通向彼方的漫漫长路。
躺在璧川宫里的画卷慢慢展开,零星的灵光三两飞起,墨色亦随之越来越淡,千百年未曾停歇的画中世界就此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张空卷。
光影微移,那空白的纸张上蓦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他们十指相扣,相拥而吻。
落笔,画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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