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你于窗前勤习的那段时日,其实也是我人生中最为迷茫的时日。我自小背负盛名,所做的一切,是皇祖母、圣上的期许,亦是父王、母妃和外祖的骄傲。我幼时以为,那便该是我的人生。可那段时日,我看着朝中贪腐巨盛,看着谢家掌控军权,看着圣上于朝堂之上颇束手脚,看着父王东奔西走,却始终无法切改根本。我便开始迷惘,我自幼勤习,放弃了所有孩童的无忧和欢乐,为的难道就是将来承袭爵位,再走上这条父辈们的老路吗?”
“直到那日,怀德污蔑你伤了她手,武成王为了小女孩之间的别扭,扬言要来燕王府废你双手,实则应是起了杀心,而原因你如今定也清楚了,他怕你手上有你父亲留下的西北贪没的证物,故而借着由头,要来灭你之口。而我,空有一身虚名和武艺,却根本无法护得住你。即便在燕王府中,我仍须靠着祠堂的皇室威严,才将将保住了你,还累你重病。我被逼着直面于那威盛的军权之时,才真正下定决心,看清了自己想走之路。”
“自那时起,我放弃了圣上、父王、外祖为我规划之途,参军磨砺自己。我要成为真正的战场军将,要清除朝堂之上累日积盛的蠹虫,也要夺走那个欲杀你之人的权柄,护得你此生平安。”
“我如今做到了,宋烟,我如今做到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何仅只几年时间,我便再抓不住你了。”
一滴泪,落于萧京墨手腕处。
分明是温热的液体,萧京墨却似被灼烫了般,蓦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掌心那只小手,缓缓收拢指节,轻轻地抓握住他的手。
而后,他缓缓低头,见怀中小姑娘眼睫沾着晶莹的泪珠,正幽幽望着他。
“我道你……早已没皮没脸,未曾想……竟也还有脸红的一日。”
小姑娘昏睡多日,嗓音沙哑干涩。
面上神情,分明是笑盈盈的,眼里却不住地落下泪来。
“我……”
萧京墨哑然。
方才那些年少心事,若不是想着小姑娘不会于此时苏醒,也听不到,加之他一时心绪震荡,是无论如何出不了口的。如今也不知小姑娘何时醒的,到底听去了多少。
可他……竟然一时红了脸吗?
“谢谢你,我……抓住你了。”
小姑娘干哑的嗓音太轻,轻到萧京墨几乎以为,是自个儿太过渴望而来的幻想。
他将小姑娘轻轻放落床铺,拇指不住摩挲着她鬓发,深深望入小姑娘含泪眸中。
那双眼里,如今满满的都是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谢谢你,我抓住你了。”
轻握着他的那只小手,几不可查地又拢了拢指尖。
萧京墨鼻尖轻蹭了小姑娘因落泪而泛红的小巧鼻头,双唇轻蠕,研磨轻转,温柔至极。
只是……
“放开我!”
小姑娘极为不满的一声轻喝,虽则因了虚弱没甚气势,却也于瞬息间将方才旖旎情动的气氛击得粉碎。
“怎么了?”
萧京墨显然颇为无措。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小姑娘不满地瞪视着他,抿了抿唇,气道:
“你到底……多少天未曾刮须,太扎人了!”
“我……”
多少天?
萧京墨无奈伸手摸了摸自个儿下巴。
他这几日失魂落魄的,哪还记得清多少天?
“元叶!”
萧京墨疾呼一声。
他至少还分得清,如今当务之急,是立刻刮净了去。
*
第二日晨起,大队进入太秦峡之时,大伙儿都觉好似整个氛围松快了不少。
军医复诊之时,又言宋烟烟脑内之伤经此一遭,好似近乎痊愈了。
但军医颇为严谨,便说再观察观察。
只退出军帐之前,又问了句:
“如今看来,宋大人这段时日,许是脑内淤积的血块松脱、消散,压制了意识,损耗了精力,才导致昏迷不醒。如今血块散去,人便也苏醒了。”
“压制了意识?”
宋烟烟喃喃了句。
“怎么?难道宋大人昏迷中,还是有意识的?”
军医奇道,丝毫未觉身侧挺立着的萧京墨面露尬然。
宋烟烟:“也……也不全是吧。”
军医满面不解。
宋烟烟:“就是……就是动不了,但能听到。”
萧京墨:“……”
他默默地背转过身,咬牙闭目,回忆着这段时日……
自己整日里絮絮叨叨,都……
说了些啥?!
他的脸呢
一定是落在高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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