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百川尽处
连州城上空的万千灯火在夜色中被风吹拂着,就像落入水中的星辰，顺水波流，如星散落。
闻承霁坐在绣球花海的藤木古树下,右手撑在膝上,远远的望着这一片璀璨夺目的景象。
这是年幼之时，他最喜欢看的景象。
每年黎风和其他的同门往连州城中去祭放天灯，他不能下山，便会跑到这片绣球花海的藤木古树处来。
看那些灯火,在同一时刻被放飞,雀雀燃烧着升上夜空。
看它们被初夏的夜风吹动着，一点一点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化作夜色中盈盈闪烁的星子。
看它们像是满眼灿烂的虚幻一般,隐入深邃夜色之中,到最后消逝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哪怕终结之时是淡淡的寂寥，却也带来心底片刻的温暖与欢喜。
一个月前他离开明剑宗，从连州到裴州,几乎将他想看的热闹，想见的风景,看了个遍儿。
他去了罕无人迹的山林，也去了喧扰热闹的街市。茶楼酒馆。不论是幽静美丽之处，还是平凡简单之处，都各有其美好惊艳。
都是他在明剑宗未曾见过的。
像是这缓缓散去的天灯一样,明亮，柔和,让人心生温暖，却也转瞬而逝。
人世间的美好是留不住的,闻承霁深信这一道理。
所以在美好的时刻，就要全心全意的去感受，不错过每一个瞬间。
在天灯散尽，缓缓隐入夜空，一颗一颗消逝不见之时，闻承霁听到身旁少女轻声唤他。
“闻师兄。”
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你能不能......教我练剑。”
练剑？
闻承霁愣了一瞬，微微侧首，目光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李尚木。
少女的神色认真，漆黑眼瞳中方才映照出的灯火灿烂光芒还没有完全消失殆尽。
这似乎......并不是一句玩笑。
“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闻承霁问。
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当然是因为......她要拉近跟闻承霁的关系，才能从他口中旁敲侧击问出关于百问川存在于明剑宗内的位置，和如今可以进入的方法。
段玉娘所说的话让季棠无法不去在意，她一定要去百问川的源头看一看，她要去验证。
但这些不能说给闻承霁听。
能够留给闻承霁的，只有半搀真假的话语。
季棠藏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攥紧。
她沉默了片刻，将头擡起，看着闻承霁的眼睛：“我想变强。”
她道：“我在淞云坪听了很多节课，也很努力的练习，但是这还不够，现在的我，太弱小了。”
“我想有自保之力，我想安定自在的活着，我想......往后的每一年，都能够放天灯祭奠故人，都能够看到千万灯火一齐升空的美丽景象。”
“闻师兄。”季棠慢慢的说，“你能不能，教我练剑。”
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为穿石而落的水滴，一滴一滴，敲透闻承霁的心防。
月色笼罩大地，天边云色青青，风过花间，带起一片起伏的微浪。
在这微浪与风之中，闻承霁鬼使神差的，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可以。”
·
在如何当老师，教导人这方面，闻承霁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他回去昆罗顶的时候懊恼后悔了一路，想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留神，嘴瓢答应了李尚木。但是心里又莫名有几分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李尚木在这件事情上想到他，他就是有些高兴。
闻承霁深思熟虑了一晚上，最后顶着两个熊猫眼去找黎风。
“你问我怎么练剑？”黎风掀着眼皮，目光扫了一眼闻承霁，“无所事事就走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闻承霁：“……”
他道：“我是很认真的在询问你。”
黎风说：“我也是很认真的在回答你。”
他将眼前堆成摞的玉简最上面一个取下来：“练剑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就像吃饭睡觉，喝水说话一样简单，你问我怎么练剑？”
“你怎么不问我人怎么呼吸？”
闻承霁：“……”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语气破罐子破摔道，“我生来就这个样子，剑法招式看一眼就会。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练习。”
“我只是最近在外门认识了一个小师妹，她让我指导她练剑。我自己这个样子，我哪里会指导人……所以才来问你。”
黎风神色颇有几分诡异的看了一眼闻承：“外门的小师妹？李尚木？”
闻承霁：“你怎么知道。”
黎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对她，还真是有耐心。”
“从她那里要一个珑璋玉，跟我争了一下午，非要自己亲自去，生怕我惊吓伤害到她……如今又是哪根弦触了，竟然还要教她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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