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雍州唐家
虞紫鸢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
上一次这样的漫长,还是守着花海楼，看她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支撑命魂的灵力耗尽,走向油尽灯枯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好像没有尽头,每一分秒都十分难熬，却又只是在睁眼闭眼之间，便倏忽而过。
唐千灵去了内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眼前的煞鬼源源不断,全然没有消散的趋势。
在这阵中厮杀数个时辰，她的体力已经将近极限,而维持着整个阵法的季棠......
她掐死一只飞凑到季棠面前的煞鬼,回头望她道：“看现在的情况,内城应当没有煞鬼。若你现在放弃，我们还能有机会杀过去，得一线生机。”
季棠擡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轻轻摇头。
清楚明了的给出自己的答复。
“那好。”虞紫鸢盯着季棠，“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告诉你的。”
“特别是闻承霁。”
“......？”
季棠感受到几分迷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便听见眼前的少女说：“鬼怨之气，名义上以怨，煞,绝三气纠缠聚集而成，实际上也是灵气的一种。若你能调用它们......或可遏制这些煞鬼的力量。”
“......如何做？”煞鬼尖啸声中,季棠缓慢的出声。
“不知道。”
这次虞紫鸢的回答倒是果断，“我只知道可以这样做......我曾亲见过有人这样做。”
说完她便不再出声,继续集中精力应对迎面而来的煞鬼。
曾有人这样做......
虞紫鸢的话让季棠微微沉思。
她之所以能够调用周遭环境中的灵力，乃是因为跟随柳元初所学习的方法。
柳元初教授她之时，只有那样寥寥的几个字。
抱元，守一。
静心，凝神。
去感受。
感受她的灵力，感受周遭一切的灵力。
那些流动着的，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的事物。
鬼怨之气是人死后留于世间的残魂执念聚集而成，它们也会拥有生命吗？
这让季棠不由回想起自己在明剑宗后山，黄沙境中第一次碰见煞鬼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的心境不稳，因此一撞上境中的煞鬼，便被它们所带来的情绪蒙蔽了双眼，心中所怀着的怨愤情绪也在那瞬间被放大到了极致。
那是一种......很鲜明，很清晰的负面情绪。
若她去感受，是去感受什么？
感受这份负面吗？
还是......其余的什么东西？
她又回想起柳元初最后对她所说的话。
“封鬼，是我所教你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将它们封住之后，及霜峰上便没有可以教授你的东西了......”
“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
季棠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突然冷静下来。
她感觉自己在灵光中好像抓到了什么，却又好像并不能够分辨得很清晰。
鬼怨之气是人死后留于世间的残魂执念聚集而成......
鬼怨之气也是曾是人的意念。
人在没死之前，也是活着的......有生命的！
在及霜峰的时候，柳元初能够轻而易举的调动整个歧山的护山阵法，翻覆之间随心随性，但是她却从来未曾做到过这样的程度。
季棠曾经思索过这个问题，她以为或许是护山大阵的存在辅助了柳元初，又或者是多年的修行使得她对于此道精湛熟悉远高于自己。
但现下想来......
若她能够也调用流转于及霜峰后山的绝鬼之气呢？
若她能够共情，感受到绝鬼怨气之中所存在的意念与生命呢？
感受到一种力量，从中选取自己可以掌控的，用来与这力量本身对抗，压制......
这是一个极险的办法。
好似在连通悬崖的绳索上行走，稍有不慎，情绪被影响左右，便会下坠落入万丈深渊。
季棠缓缓擡头，看着头顶乌压压一整片聚集着的煞鬼怨气，心脏第一次出现了几分空白：
要试吗？
决定聚起阵法拦阻这些鬼怨之气的时候，她的心中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因为黑城中的这些百姓，他们无处可逃，几乎必死的境地，让她一瞬间便想起青桑山上那个夜晚，季家被困无处可逃的绝望。
她不怕死。
但......她也不想变成那种如行尸走肉般，没有理智只被情绪控制的事物。
若是那样，她又与那夜失控的阵法，与此刻存在与头顶的煞鬼怨气何异？
但是黑城中的灵力随着与鬼怨之气的对抗正一点一点的消耗，用来限制煞鬼的阵法即将到达极限——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若是不作出决断，拖延下去，那么这城中的百姓仍旧是死路一条！
季棠咬紧了下唇，准备做出决断，却见一只淡青色的信蝶振动翅膀从她袖中翻飞而出。
信蝶突然的出现让季棠愣了一瞬——闻承霁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次分开的时候，给她留的信蝶与之前的颜色又不相同。
大有几分变着花样儿来的趋势。
那只信蝶倒是很灵巧，轻松的躲避过周遭的灵力气流，扑闪着迎面飞来，停落在她的鼻尖。
季棠轻轻垂了下眼睫，心情却不由安定几分。
她没有去拂开那只悬停着的信蝶，而是闭合双眼，手中法印变换，灵识随之缓缓外放，去接触那些飘荡在头顶上空，游离着，号叫着的煞鬼怨气。
·
痛。
这是季棠灵识接触到头顶煞鬼怨气的第一感受。
非常痛，整个人仿佛被撕扯开来一般，身体和意识向不同的方向剥离，神魂都感受到震荡。
她听见无数的声音：
“杀，杀了你......”
“我恨......”
“还我的孩子......”
“求求你，我还不想死，求求你......”
“我恨你们......”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就能够摆脱我们世世代代的命运！”
混乱而嘈杂的声音旋绕在周遭，好似聚集而来的鸦群，扑棱棱的振翅，叫人睁不开眼。
更分不出精力去分辨与拒绝，只能被动的接受。
“阿娘，阿娘！”
一道尖锐而刺耳的小女孩声音划破嘈乱，冲撞到季棠的面前。
“阿娘！”小女孩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去，我害怕......求你，阿娘......”
然而杂乱周遭并没有能够回应她的声音，每一道煞鬼都有自己的怨恨，有着属于自己的痛喊。
“阿娘，阿娘......”
那道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周遭杂乱的声音之中，隐有被淹没之势。
季棠循着声音的来源去找，在无数飘飞着的黑色煞气中，寻到瑟缩着的小小一团。
它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其他的煞鬼怨气那样的具有攻击性，只是紧挨着一处檐角，在黑色的天幕下轻微的颤抖着。
比起愤怒怨恨，似乎恐惧的情绪为更多。
季棠迟疑了一瞬，强忍着周遭尖叫所带来的刺痛，凑了上去。
在灵识触碰到那一小团的黑色瞬间，她的灵识立刻像是触碰到粘稠的黑色沼泽，被拉陷进去。
嘀嗒。
嘀嗒。
陷没之后，周遭是长久而荒芜的寂静，和唯一存在的水落声响。
季棠缓缓地睁开眼。
周遭的光线十分昏暗，以至于她缓了片刻，才缓慢的给恢复了视觉，在这暗沉的光线中勉强看清周遭的状况。
眼前似乎是……墙壁？
漆黑颜色的墙壁，没有半点儿光亮，触摸之时也只会带来湿潮黏腻的触感。
只不过前后左右所留出来的空间都极小，又没有光亮，以至于限制了视线，看起来好似连成一片的黑暗。
季棠掌心贴住周遭的墙壁，下意识的想要起身。
然而在动作之间，听见黑暗之中传递来清晰的，铁链碰撞的声音。
似乎她现在所处的这具身体，四肢包括脖颈，都被从墙壁中延伸出来的铁链所束缚。
每做下一个动作，都沉重费力无比。
这样的费力让季棠不得不放弃下意识的动作，继续保持原本的姿势，安静的待在这方黑暗狭窄的空间之中。
也不知在这样的黑暗中停留了多久，才听见有细微的震动声音，隔着一堵墙壁传递过来。
季棠睁眼，感觉到那震动在自己面前停下，随后是墙壁分离开合的声音。
在昏暗甬道中跳跃着的烛火在这一瞬间照进来，虽然并不明亮，却还是一时叫人感受到刺目，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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