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有那么一瞬间,顾屹怀疑自己被灵龙鳞片折磨得出现了幻听。
落入他耳朵里的话,是他长久以来痴心妄想形成了的魔障,而非甘欣亲口所言。
他甚至觉得自己荒唐得有些可笑,竟然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荒诞不经地幻想甘欣能对他说出这种话来。
顾屹没有想过要甘欣立刻答应什么的。
其实他方才对甘欣所言,也不能说完全都是真的。
比如他回答甘欣,若是她始终对他的痛苦一无所知,而他忍耐到极限的那一天,他会用自残来阻止对甘欣可能造成的伤害。
如果那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那顾屹义不容辞愿意为甘欣付出一切。可他内心真正想的是,他不会和甘欣走到那一步的。
从前顾屹待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不关心,无欲无求之辈,自然不会挖空心思去试图得到什么东西。长到这么大,他才突然震惊于自己体内竟然跳动着一颗隐秘不可告人的卑劣之心。
默默付出,不让甘欣知道?怎么可能呢。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做一个引甘欣走入的局,所有一切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那便是叫甘欣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既然如此,他的每一步棋,就都得入甘欣的眼。
所以顾屹方才的举动固然有情不自禁的因素在,但灵府清明的瞬间,他早已筹谋好了一切,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到了何种地步的时候将心声吐露,最能让甘欣为他动容。
满腹算计,皆为在最恰当的时间,把他唯一拥有的赤忱送到甘欣面前。
他爱她爱到不能自已,顾屹一定要让甘欣清晰地知晓这件事。
只不过这在顾屹的计划里,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地实现。
因此哪怕灵龙所为搅乱了顾屹的计划,逼着他往前走了一步,顾屹回过神来做出最妥善的反应后,便打算抽身离开,给甘欣足够消化的时间。
或许明日他会找一些殿内信得过、外貌可爱毛量浓密的灵兽属下,陪甘欣再说说话,讲些灵兽的习性,旁敲侧击着给他做几回说客。
或许他按捺不住靠近甘欣的心,自己亲自上门,拾掇出一些甘欣不曾放在心上的细节,再与她剖心自述,许诺今生。
反正在顾屹的设想中,今日发生的一切,到这里已经可以搁笔暂休了。
而从甘欣的表现来看,她明显已经被自己的真情所打动,这样便足够了。顾屹从没期待甘欣会立刻给他答复,就算说了什么,大约也是像从前装傻充楞的时候一般,用含糊其辞的嗔怪和转移话题,来掩盖自己一片颤音振响的心弦。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坚定、诚笃的许可。
顾屹看着甘欣,没有说话。
甘欣咬了咬唇,有些急切。这人是被折磨傻了吗?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她刚才说得太小声了,顾屹没听见?
可刚才说那话,她已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也将什么脸面羞耻心的全然放到一边。这会儿要让她重复第二次,委实太难了。
不过这也不带表甘欣打算就此退缩。
她又等了等,确定顾屹不是在欲迎还拒地戏弄她,而是真的彻底僵成了一条木头以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往下。
既然那边时不时会变大、凸出,那顾屹难过的……就是这里吧?
也不知道顾屹打算怎么做,要不先帮他揉一下、吹吹气好了。以前照顾其他受伤灵兽的时候,她都是对着他们伤口这么做的。甘欣觉得自己没什么别的照顾人的本事,但这件事情上还是熟能生巧了的。
顾屹感觉有只柔软的小手在自己的大腿边四下探寻着什么,正有往中间摸去的趋势,终于将飞去天边的神识扯了回来。
他一把拦下甘欣的手,眼尾红得不像话:“甘欣,想死吗?”
“不想。”
不想还乱来。顾屹心想,他的大小姐果然是作弄他的念头犯了。不久前还怕他怕得要命,怎么这会儿什么胆量都回来了。和他回到原本的相处模式很好,确实是顾屹所盼,可现在实在不合时宜。
顾屹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
却被甘欣打断:“可我也不想你死。”
顾屹明白了。
不是他把话说得太轻巧了,甘欣不明白他有多么危险。
而是他遭受的事情听在甘欣耳朵里太过严重了,所以她舍不得自己为了她而遭受更深的苦难。
甘欣爱他。
和他爱她的那份情谊一样。
其实顾屹并不是第一次从甘欣这里认识到这点,只是他总归会觉得这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毕竟他只是一个灵兽,还是众多族群里,甘欣最厌恶、最害怕的那一种。
他只有竭尽全力、步步为营,才能为自己在甘欣心里多争取两分地位。顾屹从来将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挖空心思求的也不过是甘欣的怜悯,以及她对自己的依赖。
他当然想要甘欣爱他,但如果不爱,也不是她的错。哪怕甘欣只是贪图他人皮的那张脸,他周到的考量与照料,才勉强地留在他身边,顾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谁让他天生不讨甘欣喜欢呢。
可甘欣总是不让他失望。
她甚至愿意克服心中所有的恐惧和障碍,只为了让他不要那么难受。
哪怕她已经见到了他最真实的模样,看清了他丑陋不堪的所有欲|望。
这是在顾屹算计之外的惊喜,降临得太过突然,叫长久以来以为自己不配拥有世间至宝的他,根本不敢伸手去接。
“我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顾屹的呼吸有些颤抖,声音被压抑得太过,听在甘欣耳朵里,莫名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神经,顾屹在说什么呀。
甘欣想去拧顾屹腰背上的肉,可他身上每一处肌肉此刻都绷得像石头一样硬,甘欣怎么使劲也掐不起来,让甘欣没法发泄对顾屹的不满。
于是她屈膝,想踢顾屹一下。
……
那位置太过巧妙,甘欣在顾屹痛苦的闷哼声中,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的脸“唰”地红了,脚放回去也不是,继续抵在那里也不是,连连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
她哪能习惯那边突然长出了个东西,凸起一大块,碍手碍脚的,不利索极了!
可是看顾屹的表情,他似乎遭了好大的罪。
甘欣忍不住心想,是她踢得太重了吗?不应该呀,她只是将将曲起膝盖,都还没蓄力踢出去呢。这比她平时开玩笑拍顾屹的力道都远远比不上的。
是那个地方太不经打吗?可甘欣又觉得不太对劲,从方才膝盖上传来的触感来看,那并不是什么脆弱柔软的东西。
相反,它似乎十分坚硬。
从前与顾屹打闹玩笑的时候,甘欣曾和顾屹抱怨过他身上硬邦邦的,抱起来和师姐们贴贴的感觉大不一样。
让人感觉很踏实,但甘欣也说不上来这是更舒服,还是更不舒服。
顾屹没回话,只是忽然撩起小臂,当着甘欣的面握紧拳头,而后道:“你再摸下。”
然后甘欣才知道,原来男子的身体和女子的这般不一样,稍许用些力气,就能变得和那玄铁一般坚硬。
……或许也不能将这差别完全归咎到性别不同上头,后来甘欣试着让叶恒捏拳头给她碰手臂试试的时候,就没握到这般紧实的肌肉。
这话说出来可能有些伤人,但叶小胖身上那软绵的触感,让甘欣觉得和她自己的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甘欣此刻在顾屹身下碰到的,似乎是比他臂膀更加结实的东西。
这不太合常理,人身上怎么能长出那样坚硬的部位。
……蛇身上也不能够的呀。
不过话说回来,它若是真的足够坚硬的话,又为何如此不经撞。
她以前怎么捶打顾屹,都像是给他挠痒痒一般,没法在顾屹脸上找到一丝疼痛的迹象。
如今不过是碰到而已,竟就叫他……
顾屹不会是装的吧?甘欣忍不住质疑着,上下打量顾屹。
可他疼得嘴唇都发白了,汗水从额角流下来,有几滴落入眼眶。顾屹感到不适,因此眯着眼睛轻轻甩了甩,却又将鬓边被打湿的发丝粘到脸颊上。
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被黑色的发丝划出几分脆弱感,甘欣舔了舔唇,擡手替他撩开:“你还好吧?”
顾屹的眼神跟着甘欣手的动作,等她替自己整理完头发,又用手掌根部替他擦了擦汗,顾屹微微撇过头,在甘欣手心里蹭了下。
怎么像小狗一样,甘欣想,蛇表达亲昵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习惯吗?
没有毛的小狗虽然不太好看,但这么脑补着,甘欣觉得自己忽然没那么怕蛇了。
不仅不怕,看着这样的顾屹,甘欣觉得喉头干渴得近乎冒烟。
“不太好。”顾屹说。
但不要紧,很快就能熬过去了。
“那怎么办呀?”
顾屹将手往下,握住甘欣那条干了坏事的腿,将她膝后弯处搭在自己小臂上。
他这么做,没让甘欣觉得身体上有什么痛觉,但是这姿势……怎么看都很是奇怪。
而且没有了大腿的掩护,甘欣一下子感觉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内心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顾屹看着甘欣躲闪的眼,慢条斯理地问:“是啊,那怎么办呀。”
他说话向来简短明了,有事说事,没事的时候一个多余的字都不会出口。这会儿特意学着甘欣的语气,用低哑的嗓音在句末带上了黏黏糊糊的语气词,惹得甘欣心尖一痒。
一股奇怪的热意往身下涌去。
很奇怪的感觉,她不敢动,也不知道怎么和顾屹说。
顾屹问她怎么办?
看他刚才看那话本,以及与她谈起什么发|情、交|配时淡定的模样,甘欣还以为顾屹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呢。
原来也只是强作老练,实际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呀。
甘欣叹了口气,开始慢吞吞地解自己的腰带。
顾屹感觉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微微打颤,也不知道甘欣有没有听到他骨头连接处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甘欣的每一个举动,完全忘了自己应当做什么。
顾屹一动不动,甘欣便有些不高兴。她都这么豁出去了,顾屹倒是配合一下呀。那话本上看起来,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吧?
这么想着,甘欣将自己腰带上的绳结解开后,就开始拽顾屹的。
但是顾屹身上这件衣裳是她不熟悉的构造,腰间的封制更是甘欣见都没见过的款式,左右探了探也没找到具体应该从哪里下手。
顾屹握住了她乱来的双手,道:“我自己来。”
甘欣努了努嘴,终于回魂了。
也是,旁的不会就算了,脱衣服总该要自己来的。
可是顾屹脱就脱了,为什么动作那么慢,好像衣服粘在他身上一样,要足够小心才能不带着皮肉一起掀下来。每脱一件,他身上爆满的肌肉轮廓就更加清晰一点。
甘欣知道顾屹身材不错,可从来没哪个时候感觉他的身体对自己的吸引力这么大过。
莫非是因为和顾屹结契了,他在发情期难耐失控的感觉也传了一部分到她身上?
而且……
他为什么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呀!
“你不是也看着我吗?”
甘欣被顾屹问得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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