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瑕夫人:“蓍草怎么会有怪?两年前,瘟疫来临时,每天都要死好些人,药宗都束手无策。直到仙境之人带来了蓍草,才扭转了这一局面,一个寒冬过去,瘟疫已被驱散,人们几乎将蓍草奉为神明。”
“是啊,蓍草怎么会出现问题呢?”
来此围观的下人,也都是经历过那场可怖的瘟疫的,纷纷附和。
“或许不是蓍草有问题,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容簌衣目光落在有些心不在焉的城主身上,“城主大人,敢问这蓍草是从何处买到的?”
城主皱着眉头:“药材相关,是百草堂购入的,更多细节还需再问问沈夫人。”
正这时,容簌衣察觉到气流轻微波动,人群之中走出来了个少年。少年芝兰玉树,冷淡矜贵,令人不敢亵渎,众人目光在触及到他时纷纷息声。
容簌衣见他回来,直接问:“沈府如何了?”
时微明上下打量她片刻,确认她无事,才淡淡道:“沈小姐受到了惊吓,但并无大碍,沈夫人等人听说此事,已经赶来。”
须臾,便听到了外面有人通传,沈夫人、沈秋望、谢行简、浮山奈等人到了。
这几人同时出现,可是个稀罕事。沈秋望疾病缠身,几乎从不踏出沈府,可见沈府大概率也遭遇此事。医仙浮山奈行踪神秘,天下求见一面的人不胜枚举,在云都陷入危难时出现,可见药宗重视起此事。而最后一个青衣银发的少年,身后跟着青衣修士,锦绣琼琚,鹤骨松姿,目光淡然沉静,虽然从未见过,但看起来像是仙宗之人。
青衣少年的目光落到了容簌衣身上,又落在她被划破的衣袖上,薄唇紧抿,目光停留了很久才移开。
沈夫人在路上已将事情了解,直入正题,“蓍草确实是百草堂买来的,可提供种子和种植方式的却是仙境之人,中了疫病之患者服下之后见效很快,又有谁会怀疑呢?”
云清屿点了点头:“人在走到绝境时,总喜欢将救命稻草奉为神明,并不奇怪,别有心机之人,很容易便会想到在蓍草上下手,或许这蓍草本无害,却被心怀不轨之人,当做控制全城的利器。”
衍华的弟子也在场,点点头,“也有道理,那会是何人下手?”
“蓍草数量繁多,谁有这么大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在蓍草上下手?”
“定然是极为熟悉云都之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对自己的家乡下此狠手,心思太过歹毒。”
这是在怀疑云都位高权重之人。
晚风拂过,泛起冷意,城主揉了揉太阳xue,瑕夫人命人为其拿来披风,“这两日没休息好?要不要回去休息?”
城主摆了摆手,“事关重大,我身为一城之主,必须要在场。”
一时众人心思各异,不由得开始低声议论:
“谁能有那么大本事,控制着全城的蓍草?”
“除了药宗便是……城主和瑕夫人了呗……”
“各位道友,你们不觉得,城主聘请修士来捉妖,那些修士却在城主府离奇失踪,蹊跷得很?”
“我早就想说了!云都如此富庶,当年九州之战,云都可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州城,区区心魔能难得住他们?恐怕这座城早就无法满足他,说不定那些修士失踪,也是他的手笔……”
一时众人激愤,不知是真心怀疑,还是有意推波助澜。
这些话传入城主耳中,他面色苍白,咳了几声。
花从阙怒极反笑:“这些年你们是没受到云都的好处么?城主可亏待过你们?”
“各位别忘了九州之战时谁拼死护下云都,这些年,城主为云都日日操劳,云都百姓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只凭一句推测怀疑城主,岂不是令人寒心。”
有修士突然调转了话锋,看向瑕夫人:“瑕夫人,我等还有一事疑惑,敢问瑕夫人当年又是怎么找到的不死草?那不死草是传说中才有的草,连医仙都见所未见,瑕夫人为何会在城主遇害之后,那么巧便找到了?是真的找到了那救命药草,还是用了害人害己的禁术?”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花从阙面带愠色,这些人泼脏水没完没了:“你是不是见不得别人好?怎么别人找到了仙草你也要怀疑,此事跟你可有有半分干系?”
瑕夫人面色微白,攥紧了手指,“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的,要找仙草自然要有机缘,有的人注定一辈子也找不到,不代表世上便没有。我只能告诉你,我所做并无伤天害理之事,无愧于心。”
沈秋望见此局面,呼吸一滞,身后侍女见她面色苍白,不断问问她如何了,沈秋望摇了摇头,看了花从阙片刻,又将目光挪到城主身上,“城主……”
城主平静的看了过来。
花从阙也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那个一脸病容的女子。
沈秋望语声轻柔,却掷地有声:“药宗与云都城主夫妇并肩作战这么多年,相信城主夫妇的为人,云都的繁荣是来得并不轻易,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他们。”
沈夫人看了沈秋望一眼,点了点头:“事情还未有定论,各位稍安勿躁,药宗绝不会姑息在药材上动手脚之人。”
云清屿秀眉微颦,清澈无暇的眼眸看向容簌衣,低声问道:“师姐觉得呢?师姐是不是也看出了问题?”
这般下意识的举动,可见云清屿还是将容簌衣当做大师姐的。
衍华其他弟子也将目光看向了容簌衣,好像也在等她回答。
他们都是刚入师门就被容簌衣带领过的,即使后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即使她已经离开了师门,但作为师弟师妹的下意识的习惯却也改不掉。
容簌衣离开师门时,决绝而突然,那一日她的反击,使他们心底对她固有的不好的认知产生了一些动摇,也有诸多疑惑,比如她为何从衍华大师姐、空青仙君的唯一大弟子沦落至人人嫌弃。他们现在对容簌衣的感情是复杂的。
能入衍华的哪一个弟子不是经过层层选拔、同龄人中的出类拔萃者,他们大多都有点傲骨在,很难放下身段,很难踏出这一步,询问亦或道歉,更何况她已离开师门,不再是他们的大师姐,更没什么必要。
而容簌衣,似乎在离开师门之后,过得越发顺心自在。
谢行简黑如点漆的眸子打量着衍华的几位弟子,不含半点温度。
时微明向容簌衣传音道:“若真是位高权重之人下手,便是布局已久,比单纯的妖邪作祟还要棘手数倍,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都很重要,你可想好了?”
容簌衣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轻轻笑了笑:“放心,我有分寸。”
容簌衣看向云清屿:“看出了什么?”
云清屿轻轻提醒:“以师姐现在的境界,不会看不出来,她不是人。”
云清屿指的是瑕夫人不是人。
先前时微明也告诉过她的。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剑冢之地的执念,其实自从那日起,她再没升起怀疑的念头。或许所有亲身经历过九州之战、被城主和瑕夫人保护过的百姓,都不会怀疑他们。
容簌衣思绪转回,看向云清屿,“既然师妹怀疑是位高权重之人,那不如便从将蓍草传入云都的仙境之人查起。”
云清屿皱起眉:“可是,蓍草初时被传入云都时,确实解决了疫病,师姐不觉得,是蓍草购入之后才被人动了手脚么?”
“师妹说的有道理,此事我自然也有考虑,便更要问清购买时的细节。”容簌衣再次看向沈夫人:“沈夫人可还记得,那日见到的仙人是何模样?”
云清屿看了容簌衣好一会儿,终于不再说话。
沈夫人回忆起来:“是位来自仙境的紫袍少年,出手阔绰,蓍草一夜之间在栽满云都的大街小巷,又在一夜之间,将写好的驱邪符纸洒遍全城,自此诸邪避退,瘟疫仅一个冬日便被驱散。”
“瘟疫过后,人们还是习惯购置一些蓍草,只是云都不宜栽种,紫袍少年便让仙境之人会定期送蓍草和一些珍稀药材过来。”
容簌衣:“紫袍少年有何特征?”
沈秋望:“我见过,样貌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双眼睛很是干净。”
容簌衣:“请问何时可以再见到那位紫袍少年?有几个问题,或许只有他能解答。”
沈夫人自然相信容簌衣,想了想:“两日后,便是下一次送蓍草的日子,只是却不一定是那位少年亲自出面,可能是他的仙侍。”
容簌衣:“无妨,只是问几个问题,问他们的人都是一样的。”
城主:“可需要人手?”
“此事便交给本少如何?明日等他们露头,本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说出实情。”
话音刚落,便有人阻止:“城主还未洗脱嫌疑,我看城主府的人,还是不宜插手为好。”
花从阙面色紧绷,目光有些凌厉,“本少不插手,难不成让你们这些人颠倒是非?”
僵持之际,沈秋望却突然开口:“不如让我来。”
空气霎时更静了。
“阙少若信得过,不如便将此事交给我。”沈秋望顿了顿,目光看向众人,“我今晚曾遭遇心魔袭击,自然不可能同加害之人是一伙的,各位可有异议?”
药宗的在九州非同一般,几乎没有一个势力愿意得罪药宗。沈秋望愿意出面,众人没再开口阻止。
花从阙侧头看了眼沈秋望,略有些疑惑,他自然是信任她的,却不知这味素来深居闺阁的沈小姐,为何今晚愿意挺身而出。
沈秋望回以一笑。
沈夫人知道沈秋望的心思,没阻止,询问更多的细节:“这蓍草到一定数量可变异,全城的蓍草可不是小数目,届时心魔变异会比今日还要严重,可有应对之法?”
容簌衣轻轻一笑:“应对之法自然是有,方才是师妹制服了齿吾兽,不如便将此事交给师妹。”
云清屿方才用的梦玲是摇光仙境之物,可净化驱逐邪祟,只是摇光陨落已久,很少有人见过。
云清屿没想到容簌衣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她方才之所以敢用梦玲,一方面是因为这梦玲为她专属,摇光陨落,不会有人见过,寻常人只会觉得这是个驭兽铃,驭兽铃安抚灵宠很常见。
所以容簌衣为何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是知道了梦玲,还是故意为难她?
她更相信是后者,但不论如何都要打断她,委屈道:“师姐……”
容簌衣只轻轻一笑:“你这副委屈的模样,是不是想让我详细解释一下,方才你是怎么制服齿吾兽的?”
话中之意,更像是威胁,令云清屿噤声。
容簌衣居然真的知道那是梦玲?她怎么会见过?
众人见云清屿默认,啧啧感叹:“衍华宗的弟子果然各个都是高手……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修竟然如此厉害。”
容簌衣轻笑:“是啊,小师妹的灵宠方才产生心魔变异,让各位受惊,她方才还愧疚得很,只有把此事交给小师妹,她心里才好受些。”
说完目光转向云清屿,“师妹如此委屈,是不愿,还是有其他想法?”
衍华其他弟子看云清屿沉默着,并未拒绝,便商量着:“这蓍草数量如此多,我们一起去帮小师妹吧?”
容簌衣轻轻一笑:“方才小师妹轻易将齿吾兽制服,或许用不上你们。不过师妹若是需要帮手,自然也是可以的。”
云清屿笑容微滞,若不是对灵宠,她自然不会让更多人看到她使用梦玲,只能回绝,面色平静,眼底却一片清冷:“不必了,此事便交给我。”
花从阙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有些敬佩:“那此事,便劳烦你了,若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本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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