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性誓言悖逆
“没关系啊,你可以杀了我,因为你比我强。不能接受自己被捕猎的半吊子弱肉强食主义,可支撑不起我的誓言。”
“社会达尔文主义?”
“我那个年代没这个概念,说到底,我们这种‘怪物’也没资格上学。我好歹……原先也姓纪,虽然是旁支的旁支。”
入归录听到这个名词,觉得陌生到有些好笑,
“你很喜欢一组的人,也知道他们——尤其是纪留行——被弱者困扰得有多惨吧。你觉得他们为了保护这种人,付出这么多真的值得吗?这些弱者真的值得保护吗?”
“回答我的问题。”
纪云定没有兴趣接他的话,也没有跟他多聊聊的想法,更没有深入思考他的发言的打算。
就个人感情来说,纪云定甚少对人产生厌恶的情绪,一般她不喜欢对方的话,就会根本不会和那个人说话,时间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你看,如果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牵绊,人就会变得束手束脚。我本来想追随着你,看到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彻底毁灭呢……看你的表情,在某一轮里,你真的这么做了?”
入归录敏锐地察觉到纪云定的神情变化了一瞬,他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仿佛对于自己不存在于那个时空感到万分遗憾。
“你在自顾自说些什么?”
纪云定有些烦了,没有客气的意思,而是直接掏出匕首,
“你是身体半怪异化,和组……纪留行一样对吧。我略通一点医术,应该不至于一下就不小心把你弄死了。”
之后回去的报告就写意外致其受伤吧。上次干这事的时候,要不是在梦里,以纪云定压断了假人三根肋骨的急救课成绩,说不定真问不到东西。
不过现在今昔非彼了,纪云定大一下学期修完了急救课Ⅱ,虽然绩点不算很好看,但考虑到周围的人也不太容易死,已经够用了。
“你这招只能用来对付安乐冢的那家伙,毕竟怪异生前大都是普通人,受不住也正常。”
入归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纪云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起来似乎在强忍着某种类似于期待的情绪,
“而且,必要的时候我也有办法直接死掉。考虑到我冲撞过你的核心欲望,就算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期,你也应该非常想弄死我才对。所以,你想要的情报应该对你真的很重要吧。”
“那你想干什么,让我给你一个机会和我公平厮杀吗?这个好办,我去找纪留行让他治好你,然后我们再打一轮。”
说真的,纪云定觉得一个两个的都是神经病,除了她以外没一个人在好好过日子,但客观公平来讲,在这样的环境下,心态还像社畜一样在好好过日子的纪云定,应该才是问题最严重的那个。
“我在寻找‘破誓’的方法,我想要证明我的誓言是错的。”
入归录也知道纪云定非常讨厌他,便也没有多说,直接进入了主题。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和杀了我全家的混蛋恶棍在地狱团聚了,因为我也是混蛋恶棍。枭首示众或者凌迟处死……我听说现在的世界已经废除了这种刑罚了吗?看起来真温柔啊。”
纪云定入职后就没碰到过几个怕死的正常人,大家好像都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导致死亡在她的思想概念里已经处于一个很微妙的地位了。
是不是人只有找到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才算完整?还是说太不完整的人生命太轻,总是容易把其他事情放在生命之上?纪云定不知道,她只知道入归录大概没说假话。
毕竟,他要是想跑路从最最开始的时候就别蹲在角落里,直接跑掉就没这么多事了。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必然是找她有事。
而且,纪云定见过入归录的记忆——和其他誓言术士不同,他确实从来不隐藏自己的誓言内容,且热衷于询问别人有没有让他破誓的说法。
“不过虽然我没有时间深入了解,但应该只是看起来而已吧。世界有什么改变吗?恃强凌弱、互相践踏、对天真的人毫不留情。这就是规则啊,对吗?”
入归录看着纪云定,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虽然极夜算出来说你能解决我的问题,但看样子你现在好像也没有头绪。算了……我已经无法继续等下去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我领的工资就是保护民众的报酬,不管他们是强是弱,我都会履行我的职责。所以哪怕问不出我要的信息,我也要优先把你的头割下来带回去。”
纪云定贯彻着调查员素养守则,看他好像不准备说什么了,就提起匕首要送他上路。却没想到,他因为纪云定的话笑了起来。
“是吗?要是你或者纪留行,在我那个时代就好了。能够像杀死我一样,杀死那群人的话……”
入归录好像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自顾自地说了些什么后,擡手递给了纪云定两张塔罗牌。
一张是纪云定见过的高塔——象征着崩溃、骤变与毁灭,另一张是……
“命运之轮。代表着‘不可抗力’,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大概就是规则吧。当不可抗力的改变发生时,除了适应,别无选择。
纪家家主放过了我,那么我猜应该是想让我告诉你这个吧……或者还有一件事,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纪云定接过了塔罗牌,静静看着他,没有答应,只是让他先说。她不喜欢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情。因为纪云定一旦答应下来,就会尽力去做到。
但接下来听到的要求,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让我死得尽可能惨一点,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入归录捂着脸笑了起来,随后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刺破了眼球,血顺着他的脸颊滴了下来,
“我已经杀了很多了,很多可以做出漂亮针织衫的人,很多可以把柴火劈得整整齐齐的人,像他们一样……
我该死,他们该死;他们该死,我该死……对,就算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弱肉强食,他们也该死,我也该死……”
纪云定愣了愣,随后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强迫性誓言悖逆——这是一种极其少见的情况,指的是誓言术士在依然认同自己誓言的情况下,却想要做出悖逆誓言的事情,想要逃离自己的誓言。
在这种情况下,誓言会给誓言术士带来惩罚和强制性反作用,剧烈水平与誓言和悖逆程度相关。
纪云定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很久以前纪留行在破誓前告诉她的。他说纪云定去十五组玩没关系,但是不要来告诉他,不然他可能会出现强迫性誓言悖逆。
或许是因为纪留行自己对这个誓言都没那么执着,当时他描述的症状很轻微,只是会涌起一股想要掐自己一下或者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而且这种冲动尚且在可控范围内。
大多数时候,誓言术士更多只会专注于如何维持自己的誓言,并在誓言的影响下越来越偏执于誓言。因此,强制性誓言悖逆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尤其是到了这种程度的。
“我知道了,我会跟对接处商量,在你死后将你作为罪大恶极的罪犯公开。”
“是吗?真好啊……”
入归录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和那些仇人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如果自己能够得到足够残酷的惩罚,那么是不是能证明,事情本该是这样的,罪人本该是像这样惨死的。
不,这是世界的规则,只是他接受得太晚了。如果早一步用自己的能力杀光那些人,如果早点意识到……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好像很久以前,从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有人和他说过——人只要不伤害他人,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就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站在天地之间。
但结果总是证明他的誓言才是对的。
“另一件事,我也是t纯粹的黑誓术士。在利用誓言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你的誓言对你的影响。”
说着说着,入归录的语气又诡异地变得正常了,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啊,当时应该给你们一组分析组的人下达一个自相残杀的心理暗示,要不然誓言悖逆也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这话说得又理所当然,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副疯癫的样子。
对于纪云定来说,她并不知道这个提醒有什么用——她是怪异,从一开始就无法摆脱核心欲望,只是多了一个同样誓言而已。
先记下,纪云定秉持着总有一天会用上的朴素价值观,把信息归纳整理好后,举起了匕首。
“那,我开始剐了?”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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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纪云定拎着个人头走进纪留行办公室的时候,他只是平淡地打了个电话,让保洁明天记得来打扫一下走廊。
被纪云定荼毒习惯了。
现在纪云定已经有自己的办公室了,但她不太喜欢自己在办公室里坐着。有这个时间,她更喜欢在一组休息室待着。
当纪留行听完纪云定的叙述时,他看着高塔和命运之轮这两张塔罗牌,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也可以这么说吧。”
“好麻烦啊,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纪云定叹气抱怨了一句。
“因为我们做不了什么,所以我们能知道。因为你能做些什么,所以你不能知道。包括你上次问我为什么你不能用怪谈,也是这个原因……不要把滴着血的人头放到我桌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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