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是吸食着血肉长大的虫豸罢了。’
正当易玦暗自嘲讽之时,一声叹息在房间内幽幽响起。
易玦一惊,瞬间警戒起来,上半身微微前倾,拇指按住了刀柄:“谁?”
“哎……”又是一声叹息。
目光在房间内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易玦没有寻到声音的来源,顿时更加困惑了:在她的听觉里,这声音均匀地来自四面八方,而非是寻常人开口说话那样有一个发声点。
安静地静立一会儿,那声音终于再度响起,沧桑如老人:“哎,座下弟子个个都是皮猴子……待我得道飞升,留他们在这人间,该如何是好哦。”
听着这声音絮絮叨叨的呢喃,一个疯狂的想法诞生在易玦脑海中——
这道声音,像是这整间屋子在说话。
刚一产生这个猜测,易玦就立即想办法证实真伪。
她在那声音再度响起时,又一次把手掌贴在那肉壁上。
果不其然,常年握刀的手能够敏锐地感知到肉壁轻微的震动、起伏,肉块内部蠕动着相互摩擦,像是人的声带,说出一声声话语。
易玦几次出声试图与对方交流,在确认这声音的主人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之后,便只得无奈地穿过唯一那道门,继续向更深处走去。
在一模一样的“石室”之间穿梭,整个内部空间的结构也逐渐浮现在易玦的脑海。
这里静静矗立着无数房间,每个房间都有一壁凿开,唯一的门通向其它房间。
在此处,寻常的空间规则并不奏效,有时一直往前,走着走着也可能回到已经途经过的某个房间。
无数房间就这样以一种扭曲诡异的方式相互连接,最后构成……
“蜂巢。”一直无形地跟在易玦身边,却久久保持缄默的“商人”忽地开口。
“蜂巢么?”易玦沉吟道,“确实很像……那或许我们能寻找到一个中心。”
易玦继续迈步向前,身后金毯边缘翩跹,像是一双蝶翼般缓缓抖落淡金色的香火余烬,成为这昏暗地界内仅有的亮色。
在这个过程中,不同房间的声音在易玦耳旁飘过,描绘出一幅幅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景象:
“明天师尊又要来检验剑法了,我得连夜加倍练习!我都四百六十岁了,怎么还是被管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答应过囡囡要给她买一串糖葫芦——这位老人家,请问这串要多少文钱?”
“好久没见面了,今天姐妹们几个不醉不归啊!哈哈哈……”
这些声音有老有幼,听话中意思是既有修士,又有普通人,语调或是轻快愉悦,或是无奈悲伤……
似乎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还在正常地生活。
那一句来自未知存在的留言再度回响在易玦脑海:“——缸中脑。”
“……原来是这样。”
易玦喃喃道,无需问“商人”,她也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在易玦穿越前的世界,缸中脑指一个假想:若是把大脑浸在足以维持生命的营养液里,并人为模拟出五感等刺激,大脑是否能意识到它已经不在人体内?
它是否能够分辨……它所感知到的,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天道”吞下这些神魂,体内似乎就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培养皿,给予这些神魂虚假的美梦,以此利用他们的力量、汲取他们的记忆……
这就是“天道”最大的秘密——一个连它自己都没有想过的未知谜团。
易玦一路向前,一路听着耳旁的嬉笑怒骂声,在毛骨悚然之余,也为这些浑浑噩噩的神魂感到悲哀。
她甚至途经了一个属于顾溟海的房间,由于顾溟海的部分神魂拼命逃离了仙界,这个房间并不完整,四壁坍圮大半。
他的房间正在不断地重复着:“逃,逃……我要逃出去……逃。”
只是他的声音飘忽,如同半梦半醒之间的梦呓,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喋喋不休着逃离。
易玦沉默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会带你们逃出去的。”
“如果我没有成功做到,”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那我就会来这里与你们作伴了。”
幸好,她若是到了如此境地,不必像顾溟海一样担心如何逃到下界。
因为她把邺烛这个傀儡留在了人间,以他万妖之祖的血脉,寿命足够庇护世间以及易玦重要的人很久很久,直到万物凋敝,世界在“天道”的血盆大口中化为乌有。
走了很久,易玦终于停下脚步,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就是这里了。”
“——掌控着‘缸中脑’的蜂巢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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