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百年之后(1)
易玦离开后第二年。
人间陆续降世了刚刚出生就能口吐人言的婴儿,他们自称是各宗门千万年前渡劫飞升的大能,因曾经的“天道”是暴戾恣睢的伪神而不得不重入轮回,重新经历一世。
世人闻之,举世皆惊,一片哗然。
同年,抱琴山天音尊者同样向世人揭露“天道”恶行,它曾经吞噬过的数以万计的生命、掀起的鲜血淋漓的灾祸……这些伤疤都在世人面前被生生揭开。
于是世人以这一年为分界线,将前千万年称为“黑暗纪年”;
此后则以飞升大能重入轮回为特征,开启了崭新的“回归纪年”。
易玦离开后第二十年。
人间寻找到了与新天道——“原初之碑”沟通的方式,从此人间与仙界不再是单向通道,凡人得以能聆听仙人、大道之音。
修士们用灵石搭建起高耸入云的高塔,命名为“问天台”。一切有心求道之人,都能前往各宗门的问天台,叩问上天之音。
易玦离开后第五十年。
易玦本体作为一个隐居幕后的散修,手刃伪神“天道”的事迹逐渐通过那些由她释放的神魂,在四域传播开来。
有些人将信将疑,特意前去问天台,征求根源之碑的意见——而碑默认了世人对于易玦的信仰,并替她定下神名“原初天母”。
于是四海皆兴建起纪念天母、向她祈福的神寺,填补了自怀慈佛祖神像崩塌后的信仰空缺,成为人间最普遍的信仰之一。
带玉的字本就是很好、很常见的取名选择,而这潮流更是被原初天母的信仰推上高潮:一时间,大街小巷都是名字带“玦”字的孩子,长辈们希望这样的名字能蹭得天母的福运,求得祂的保佑和庇护。
……
如今,是回归纪第五百年。
距离曾经的原初天母、星浔仙尊一行人渡劫飞升,诛灭伪神,重建天道,至今已过去五百多年了。
然而我的师祖,修仙界音修第一人,抱琴山宗主——天音尊者,仍然是有事没事就会想到那位早早飞升的仙尊,嘴里念叨个不停:
“当时她飞升临近,前途未卜,抓着我叮嘱了好多事……真是的,搞那么煽情,让我好几天夜不能寐、坐立难安,一安静下来就念着她的安危。”
“幸好,幸好最后没事,还让天道恢复正常清明了,不然若是她因此陨落,留我在人间苦苦守着这些宗门和小辈,那活得多煎熬?她还不如等等我,等我一起飞升去仙界面对危险。我天赋这么好,当年至多认真修行个一百年就能追上她,和她一起飞升了。”
“说起来,现在的剑修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自她离去,我再也没见过那样凌厉冰冷的剑光了……”
我趴在师祖膝上,只听滔滔不绝的话语兜头倾倒而下,听得我头晕眼花,忍不住打断:“您不是也快飞升了么?这些话,可以等您到了仙界,再面对面与仙尊讲呀。”
“……”师祖闻言,沉默许久,叹息一声,“不,我见不到她了。”
“她飞升后的一天,天降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落在眼角,轻柔的、微凉的,就像她临别前替我拭去眼泪的指尖。”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她所说的,会向我传信是什么意思。那雪在我眼前飘舞着,组成一行行字,她通过这雪告诉我,祸患已除,而她即将去往比仙界更遥远的地方……”
“我再也追不上她了。”威震四海的天音尊者轻轻道。
“啊……”我也为师祖感到遗憾,仰起脸望着她,注视师祖百年如一日的年轻面容,可我发觉她眼底盛满了岁月的霜雪。
静默一瞬,我问:“师祖一定很难过吧。”
“倒也没有,”天音尊者微微笑起来,“我同样为她感到高兴,她终于要去寻找属于她的归宿了。”
“我想念她,但我更祝愿她平安喜乐。”
我仰头凝视着师祖,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凝滞的气氛。
“别想这么多了,”天音尊者屈起食指,毫不留情地敲敲我的脑壳,语气中淡淡的惆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打趣般的嗔怪,“改日又要举办九宗夺魁了,有没有做足准备?”
心头受渲染的忧愁倏然消散,我干巴巴地笑几声,摸了摸后脑勺:“在准备了,在准备了……”
我连忙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然后就趁着师祖没有再追问九宗夺魁的事,寻了个机会告辞离开了。
走出师祖所住的流音阁,我为九宗夺魁焦虑了几息,接着脚步一拐,走进天母神寺烧了几炷香、虔诚地拜了拜,终于感到安心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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