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摸了摸他的头。
“其实很久以前我便说过，我终有一天要回去我该去的地方。但是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谁不要谁’，因为我们是姐弟，是家人，这是永远不会变的，明白吗？”
江弃突然抓住她的手，擡头盯着她，眼眶渐渐红了。
许久，他说：“姐姐，不明白的是你。”
……
他这是什么意思？
直至启程出发前往连易，季遥都在纳闷。
本来是她在疏导江弃，结果反过来变成她一头雾水，问了几次，江弃也不肯说，却默默听话收拾了行李。
也不知道这是接受现实了还是没有。
启程前，季遥同商夜告别。
那片月光下流光溢彩的逐月花，依旧美得梦幻。
“商夜，多谢你这一路来的帮助，也谢谢你的花，很有用，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也尽可来连易找我……找萧然也行。”
商夜低笑着摇摇头：“阿遥何必一直与我客气。”
“这片逐月花本就是为你而种的。”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这是我新做的逐月花囊，阿遥若是能收下我的心意，便是在帮我忙了。”
话已至此，季遥也不推脱了，接过这个做工精致的香囊，与他道别：“我会好好保管的。山高水长，商夜，有缘再见，珍重。”
商夜低咳几声，笑着目送她远去。
他低低笑了。
***
与云岚一番依依惜别，季遥带着江弃正式启程。
江弃至始至终都很沉闷，变得更不爱说话。
本来话就少，现在她不主动开口，他也能沉默一整天。
季遥知道，他这是在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无声抗拒。
可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就算那个人是她视作家人的江弃也一样。
江弃也明白。
所以在季遥给了他一把新的剑时，他沉默片刻，接过，没有再过问孤光的事。
两个人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凝滞氛围。
不变的是，江弃依旧很听季遥的话。
他抗拒去连易，但依旧沉默着跟随季遥踏上路程。
甚至这一路上还反过来细心照顾季遥。
云岚连嘱咐都是对他说的。
什么药该什么时候喝，不同的反应对应喝什么药，他听得很认真，明明过耳不忘却还是一一仔细记下来。
为避免季遥再使用魔气，云岚特意给两人准备了一艘小巧的灵舟，足够她们去往连易。
几年前她们从连易来岐黄谷的时候，取道人间辗转用了几个月，这一次有了这艘灵舟，速度要快上许多。
但连易与岐黄谷距离颇远，中途仍需停下修整，这期间暂住客栈也好，露宿野外也罢，都是江弃在负责。
负责按时盯着她喝药，负责夜里冷了给她添衣，负责下雨了给她打伞……
这些边边角角，在季遥不曾注意的地方，不知道什么开始，就变成了江弃在照顾她。
或者说，在这些生活琐事上，一向都是江弃比她上心。
季遥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
江弃已经辟谷，她更无需进食，但两人在岐黄谷时总是一起吃饭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江弃开始负责两人的三餐。
他第一次把菜端出来的时候，季遥着实吓了一跳。
银丝鱼脍，香酥焖肉，莼菜豆腐羹，酥琼叶，桂花糖糕……
一盘盘，一道道，都是以前师父曾经给她做过的，她爱吃的菜肴。
季遥曾与他讲过在若隐峰时，都是师父在给她做饭。
原来她的随口一提，他都记在了心里。
飞往连易的灵舟之上，江弃依旧默默地为她做好她喜欢的菜肴。
饭桌之上，静谧沉默的气氛依旧，江弃不说话，季遥也不知道还能再怎么开导他。
菜肴味道比起之前愈发可口，季遥忍不住多吃了点。
一想到少年每日辛苦练剑之余还背着她偷偷练习厨艺，季遥不由得心软了些。
她默默观察着少年，一边吃饭，一边想着该怎么开口。
不想浪费他的心意，但努力把一桌满满的饭菜都吃完了，季遥也没能想到该说些什么。
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季遥发现，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原本情绪不高的少年眼睛好像都明亮了些。
季遥一瞬间福至心灵，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除了血契这件事，季遥其实一直都对江弃没什么太大要求。
她对江弃的期待更多是源于江弃本身对剑道的天赋与热爱而顺手推舟，希望他未来能有所成就。
但这其实是一个很笼统的期望，落到实处时，她并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比如说一定要他学会哪个招式，一定要在什么时候修炼到哪个境界。
更不用说日常生活中，她自己过得就很随性，从不会要求江弃必须去做什么事情。
换言之，也就是说，江弃无法为她做事，他是“不被需要”的……
如今回忆起来，确实，她随口一提的小事，转眼间她就忘了，却都被他默默记在心里，默默努力地去完成。
一旦得到她赞赏的眼神，肉眼可见的，他的神色都会轻扬许多。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所以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所以他才会觉得解除血契后，自己就要被“抛弃”，觉得她不要他了
所以他才会说“不明白”的是她？
季遥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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