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引狱火堕魔神志不清之际,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要收好师父的剑。
可在谢初尧魂散之后,扶光也随着陷入沉寂,变回一块冷冰冰的玄铁。
在那些痛苦难熬的日子里,这把冰冷的铁剑是她唯一的慰藉。
度尘手指微动,一个佛印自铜铃中飘出,轻轻落在扶光剑身上,没入其中,紧接着一丝微弱得几不可查的金色光芒在一瞬间亮起,又很快消失不见,快得像一个错觉。
“师父!”
季遥语无伦次;“没错,是师父没错,对,是师父……”
那一丝微弱的光芒里,有师父的气息。
这一抹飘渺的气息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季遥。
——那把最后立在她身前的剑,里面有师父最后一缕神魂。
——师父直到最后,还在用扶光保护着她。
——至始至终,他都在护着她。
季遥抱着扶光泪流不止:“师父、师父……”
一颗颗滚烫的眼泪沿着脸颊落入剑身,扶光却再也没有动静。
季遥慌慌张张看向度尘,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像是在努力找回从前的模样:“度尘,帮我,帮我救救我师父。”
“你刚刚说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什么都好,只要能救我师父,把我就地诛灭替天行道我也绝不反抗!”
“只要能救我师父,只要能救我师父……”
她神志不稳,受了刺激眼看着就要再次陷入癫狂。
度尘手持佛珠,重筑音阵。
“望月,凝神,冷静。”
季遥怔怔地看着度尘,良久,似是冷静下来。
她抚摸着剑身,喃喃道:“度尘,只要能救我师父,无论你找我有什么目的,我都答应。”
梵音阵外,神情慈悲的佛子结跏趺坐,手持佛珠低声诵念,一声又一声,在季遥识海中飘荡,轻柔又平和,似轻语,似抚慰。
带着抚平戾气的温柔力量。
季遥在铜铃梵音之中,恍恍惚惚,合上双眸。
铃音散去,归于静寂。
戾气隐匿,她陷入一个带着檀香气息的怀抱中,沉沉睡去,眼角滚落一滴泪。
……
那时醒来后,季遥已经被度尘带到连易,之后进入桃源,她和度尘已经十多年未见。
故人重逢,度尘至始至终面无异色,手持佛珠对她微微颔首:“望月,别来无恙。”
“确实好久不见了……”
往事一幕幕闪过,季遥有片刻晃神,低声问道:“度尘,我师父……怎么样了?”
谢初尧是季遥永远的心结,等待师父复生是支撑她在桃源日复一日煎熬等待的期冀。
意外从桃源出来后,季遥起过去梵天宗找度尘的念头,但想想还是作罢。
梵天宗是世外净地,她的魔气只会污染那里的清气,作为榜上有名的魔头,她也不该把度尘、把梵天宗牵扯进来。
自桃源与度尘一别,再无消息,季遥心里隐约清楚,师父复生一事怕是还没有起色。
她告诉自己要再耐心一点,可机缘巧合在此与他一叙,她心中到底挂念。
度尘如实回答:“霁光仙君,一切如常。”
这个答案在季遥意料之中,但听到的一瞬间,难免还是失落。
她声音低了几分:“也是,这才过去几年……”
季遥安慰自己,再耐心一点,总归是有希望的。
聚魄凝魂本就是逆天而为,这种逆天之力若是被世人知晓,势必会掀起惊涛巨浪。
梵天宗本是世外仙地,度尘却帮她至此,季遥承他这份情。
她牵起嘴角:“度尘,谢谢你那时拉了我一把,也谢谢你,为师叔祖渡化。”
温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度尘平和的面容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如素白的宣纸上落下一抹浅淡得难以察觉的墨色。
他说:“望月,你恢复了很多。”
“是啊,多亏了你们帮忙。”季遥回想起那时那个疯癫的自己,有些感慨又自嘲道,“我那个时候脾气不好,挺烦人的吧……”
她看向系挂在他腰间的铜铃,问道:“你今日又是受‘指引’而来的吗?就像那时一样,你知道我在这里。”
度尘微微点头。
季遥沉默,她还记得,度尘那时说,他是受“神女指引”而来……
“可是你也看到了,无论在桃源待多少年,我还是这样。”
世事无常,命运弄人,堕魔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就像打碎的镜子泼翻的水,再也回不到原点。
季遥叹息:“我已经不是孤光剑主了。”
度尘眉眼依旧平静温和:“铃声会指引你。”
话音刚落,一串清脆铃声蓦地在季遥识海里响起。
丁零、丁零……
霎时间天旋地转,识海里顿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季遥不禁闭上眼睛。
她看见漆黑的大殿里,身着玄色华服的男人独坐于主位之上,黑色的雾遮掩了他的面容……
她看见她的双手双脚被细细的黑色锁链锁住,神色冷漠。身后不远处,有一道望着她的落寞的身影……
她看见漫天火光里,血流大地,哀鸿遍野,她手持孤光,锋芒剑尖正指向谁……
画面太多太多,季遥努力捕捉,识海里突然燃起一道道火焰,瞬息之间,将画面烧得干干净净。
铃声散去,所有画面消失落幕。
季遥一阵头疼,恍惚间识海里只剩下一个认知:她很确定,这串来自于梵净濯池的铜铃梵音,带着一抹圣池的无上清气,落在她的识海里,极力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可是她现在魔气还是太重,这抹无上清气蜷缩于识海一隅,无法突破重重火焰魔障。
再度睁眼时,度尘已经不见了身影,唯有耳畔留下他的余音。
他说:“望月,铃声会指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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