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有些轻度近视,就是小时候家里照明条件没跟上,而他也很喜欢在明亮的环境下看书学习,所以总是趁父母睡着了后,点着蜡烛在房间内苦读,才把眼睛给用坏了。
但是胡桃的双眼生的十分漂亮,又大又圆,像秋日里解渴的黑葡萄,还透着一股子灵动劲儿,明亮而有神,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特别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又会像新月一般弯起来,闪耀着情不自禁的喜悦,又是那么有感染力。
李不言想得出神,周末快到了,他又要去一趟百货大楼了,胡桃现在挺需要一个台灯的。
胡桃并不知道身后还站着个大活t人,她仔仔细细算了一遍后翻开书本的答案,却发现还是错。
蔡畅给的这本数学书是学校用的教材,题目本身偏简单,是教学用书的缘故,所有的题目都只给了参考答案而没给具体解题步骤。
胡桃算错了,可又看不到标准答案的解法,她挫败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深呼吸一口气后高喊了一句:“曲一线,薛金星,王后雄,我想你们呜呜呜!”
说完还戏精附身,学着《夏洛特烦恼》里袁华的样子,在心里给自己配了一剪梅的bg:“不!不!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不会做~~~”
咆哮完,胡桃也觉得解压多了。
想她们21世纪,教辅书的种类已经可以说是发展到了巅峰,既有面对底子差的学生的彩绘基础版,也有针对尖子生的拔高小题1000道,可如今这1980年,教辅书的行业发展就是个0。
难怪说这个年代的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这纯看学习与考试天赋啊,想下苦功夫都找不到葵花宝典。
找不到宝典的女侠胡桃只好拿起笔,再次从头捋一遍自己的思路哪里出了错。
李不言却微微黑了脸色,他听到胡桃抱怨那道题她不会做,可她喊了几个名字,听上去都不像女生的名字,尤其是王后雄,肯定是个男的。
这个王后雄很聪明吗,能让胡桃遇到不会做的题就想到他?
李不言在心里仔仔细细搜索了研究所的同事,确定了没有叫王后雄的人,那能是谁呢。但胡桃也没有要去找那个人的意思,而是继续低头奋战着,又让李不言的心微微放下了。
还好只是嘴上说说,没有真跑去找那个王后雄。
高中数学而已,李不言闭着眼都能考满分,他还真不信那个王后雄能比他更厉害。
李不言眼见胡桃的笔触又暂停了下来,连背影都能看出她的不解,李不言这时才适时出声道:“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胡桃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个家伙怎么回家都没有声音?不对啊,她根本没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啊,于是胡桃转过头后没有回答李不言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刚刚嫂子出门的时候。”李不言斟酌片刻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话,他实在是不会骗人,更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也要撒谎,但他紧接着找补道:“那个,我一回来就看你在学习,就没想打扰你。”
胡桃闻言羞臊地迅速转回身,思索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袁华的模仿大秀,顿时耳朵都要红到滴血,奇怪了,为什么最近总是在李不言面前出丑。
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不会做数学题了,不然更被看不起。
胡桃急忙收拾好桌面上的课本,抱着回了自己的房间,看都不看一眼李不言,只道:“不用,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自己有方法。”
她只是太久太久不做数学题,对公式和解题套路还比较陌生,想当年那也是应试水平能考130的水平好吧。
等胡桃抱着书“砰”得一声关了房门,整个客厅又陷入了平日里的安静,只有窗下洒满阳光的小书桌能证明女孩刚刚在这学习过。
唐菲路上遇到了买菜回家的蔡畅,她生性就热情好客,在乡下的时候也总招呼别人来家里吃饭,于是便热情地邀请蔡畅来家里一起吃。
蔡畅正备考的头晕目眩,自然一口答应了,她还郑重地给了唐菲一笔伙食费:“嫂子,我最近真的没心情做饭了,邱添又不爱吃食堂,中午给他撵到单位吃他已经很不乐意了,晚上实在是难以应付。”
唐菲本来想推脱了好几下,这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她是懂的,更何况,蔡畅妹子以前没少照顾胡桃,她说什么也不能要这笔钱。
但蔡畅坚持再三说道:“嫂子,你必须收,我这马上就要考试了,这都是跟我的考运息息相关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唐菲这才收下了钱,但是从中拿出一半还给了蔡畅:“这点就够啦,你也别跟嫂子犟了!”
蔡畅就这样跟着唐菲一路回到家后,便看到李不言正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看着书,倒是胡桃闷进了屋里。
“嘿,真有意思。”蔡畅一见眼前场景就笑出了声。
唐菲一边换拖鞋一边问道:“什么有意思?”
蔡畅指着正在看书的李不言压低了声音道:“以前都是李不言躲进屋里,胡桃坐在客厅守着他,现在倒好,攻守易形了,你说有没有意思。”
唐菲的视线顺着蔡畅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理了理她话里的意思,顿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们夫妻俩刚来的时候,李不言对胡桃还有些冷淡,但是最近又是买3000块的洗衣机,又是送红色裙子的,明眼人都看出来李不言是什么意思了。
转变好像就是那天聚餐之后发生的,而那天她们刚好与肉摊老板娘石美玉谈成了生意。
唐菲感慨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这女人呐还是得赚钱,赚钱了才能有底气。别说李不言了,就是她赚这些钱,胡杨最近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女人还是不能掌心朝上过日子啊,有钱就是身板都挺了。这倒不是说自家男人和妹夫图钱,这只能说明女人啊,还是得独立。
独立了,才能有人发自内心地把你当作一个人去欣赏你的其他闪光点,倘若一开始就是豆角苗与木架子的依附关系,木架子不仅不会觉得豆角苗在装饰他,反而觉得沉重拖累。
唐菲思及此便心情大好,妹夫很明显这是不把胡桃以及他们一家当作累赘了,而是学会了发自内心地去欣赏胡桃,才会更觉她的可爱。
唐菲当即招呼了一声:“妹夫,蔡畅和邱添以后晚上也来家里吃哈,一直到蔡畅妹子考完试。”
李不言闻声回过头,蔡畅老老实实地打了个招呼:“不言哥。”
“邱添呢?”李不言只看到了蔡畅和唐菲,却没有看到邱添的身影。
蔡畅这才想起来,邱添通常都是和李不言一起下班,李不言这架势看样子到家时间以及不短了,她完全忘了邱添还在家等他。
于是蔡畅扭过头就往外走:“我忘了!我现在去叫她,嫂子给我留个门。”
李不言摆摆手:“开着门有蚊子,你回家去叫他吧,你们一敲门,我就在这给你们开。”蔡畅听完点点头,便离开了。
唐菲拎着蔡畅的菜篮子进了厨房:“看我唐大厨的吧。”
蔡畅到家后,邱添已经等她多时了,蔡畅拉着他就往李不言家走,在路上三下五除二说清了事情经过:“总之,现在开始到考试,你早饭、午饭都在食堂吃,晚上去胡桃家吃。”
“什么胡桃家,那是李不言家,大男人才是当家作主那一个。”邱添打岔道。
蔡畅早习惯了邱添偶尔的大男子主义,他这个人就是嘴上逞威风,她笑道:“是吗?我看他俩现在可怪怪的。你记得吧?以前李不言一直躲着胡桃,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邱添“切”了一声道:“反过来?胡桃躲着李不言?还是李不言追着胡桃跑?你别逗了。”
蔡畅就知道他不信:“你别不信啊,不信你问李不言,算了,李不言那么好面子,肯定不会说的。”
“你也知道他好面子,我跟你说,李不言这辈子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就是追女生,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似的能追在老婆后面跑啊?”邱添说完还给蔡畅抛了个媚眼:“可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放下身段,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
“呕。”蔡畅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听见人自夸就会反胃。”
等两人说说笑笑地到了李不言家后,唐菲还没做好饭:“你们先玩会儿聊会儿天。”蔡畅正欲拿过围裙帮忙,却被唐菲撵了出来:“去去去,好不容易才能让大脑放松会儿,你去找胡桃玩会儿,胡桃在屋里呢。”
唐菲虽然比大家年长不了几岁,但此刻已经俨然一副大家长的做派里里外外操持着。
蔡畅听话地怕跑到胡桃的屋里去找她玩了。
胡桃此刻可不在玩,她没听到门外聊天的声音,还不知道蔡畅和邱添也加入了小饭桌大军。
“胡桃!”蔡畅从身后靠近,一下子将手搭在了胡桃的肩膀上,胡桃从解题的思路中被打断,但一见来人是蔡畅,顿时t便没了脾气:“你怎么来啦?”
蔡畅随意地坐在胡桃的床上,把玩着自己麻花辫儿的发尾道:“我备考压力太大了,都没心情做反了,于是跟嫂子说了一声,也加入了你们家的‘托儿所’。”
说完蔡畅还伸长了脖子瞟了一眼胡桃的书桌:“学什么呢?这么认真?”
胡桃无奈地摊开手:“数学呗,还能有什么这么难!”她其实是想问问蔡畅还有没有其他笔记或者参考书,毕竟蔡畅现在还在备考,给她的都是最后冲刺阶段用不太到的课本。
蔡畅一听到数学两个字头都大了:“我都有点后悔考理科了,真的太难了。”
胡桃笑笑问道:“你都怎么学的?我看你也不去学校来着。”
“我以前在学校学过啊,不过后来就那事儿下乡了嘛,后来回来之后分配了个工厂,我就和邱添处对象了,但是我不喜欢工厂的环境,我想和邱添一个单位。”蔡畅的言语间充斥着女儿家的娇羞:“反正,然后我也不好意思再回学校,我怕以前那些工友知道了笑话我,语文和外语我都自己学,理科都是邱添给我辅导。”
对哦,胡桃忘了她还有这个增益buff,邱添在家给她一对一辅导,于是胡桃只好直问道:“其实我想问,你考完试后,笔记本啊什么的能不能借我看看。”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以啊!”蔡畅爽快道:“不过我的笔记都是邱添给我整理的,你不一定看得懂他的字,龙飞凤舞的。”
有笔记本就很好了,胡桃连忙点头如捣蒜:“能看懂能看懂!”
不过话说回来,蔡畅指了指门外:“你家李不言比我家邱添学习要好来着,我记得邱添说过,李不言入学的时候是航院第一,蝉联了两年呢,你咋不找李不言啊?”
胡桃一听到李不言的名字顿时就别扭了起来:“诶呀,我跟他不是很熟。”
蔡畅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消息,顿时笑得躺倒在胡桃的床上起不来:“小桃妹子,你真会说笑话,我第一次听到夫妻俩说‘我跟他不是很熟’,哈哈哈哈哈,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熟啊?”
胡桃的脸被蔡畅笑得有些发红:“哎呀,反正,还没熟到可以让他帮我辅导学习的地步。”
蔡畅还在笑,都快笑得打滚了:“姐,我叫你姐,你们夫妻俩之间吃顿饭洗个碗不会还要向对方收费吧?”
胡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哦,她怎么没想到可以给李不言一些辅导费!
胡桃得了启发,连忙把蔡畅从床上拉了起来:“别笑了,走啦走啦吃饭去。”
两个人就这样笑意盈盈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在客厅聊天的李不言顺着开门声望去,只见胡桃的马尾松松地扎着,眉眼弯弯浅浅笑着,顿时忘了说话。
得不到回答的邱添直叫了两声:“不言,不言,李!不!言!”还伸手在李不言面前晃了晃,他正把蔡畅说过的话当笑话讲给李不言听,正说到蔡畅说现在李不言追着胡桃跑。
李不言这才回过神,下意识地点点头。
“哥们儿,你刚刚是不是在发呆啊,真点头啊?怎么可能?!”邱添说完,顺着刚刚李不言发呆的方向扭头回看了一眼,却见到了胡桃。
邱添意识过来的瞬间就迅速的扭回了头,摇着李不言的肩膀道:“真的假的?!”
李不言这次郑重而认真的点了点头。
“邱添,你干嘛呢!”蔡畅眼见这一幕赶快将邱添扯住:“你摇人家不言哥干什么啊,还有,什么事情‘真的假的’?”
邱添此刻好像被五雷轰顶一般,他能其实能接受李不言和胡桃过一辈子,但是他怎么就这么不能接受李不言巴巴地追在胡桃屁股后面跑呢。
那可是李不言啊!
那可是大一的时候全航院第一进校的李不言,那可是即使大四被迫退学下乡也背影笔直有傲气的李不言啊,那可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破格被选进研究院的李不言啊。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性格清冷,又因为遭遇而对周遭外物都不糊投入太多感情。即使是邱添这样爱耍宝的人,也自问过自己其实从未走进过李不言真正信任的内心。
但李不言却只是云淡风轻道:“没什么。”说完还转移话题:“快吃饭吧。”
正巧这时,胡杨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唐菲一听那个劈里啪啦的动静就知道是胡杨回家了,这一家子住的四个人,就胡杨和斯文这俩字不沾半点关系,谁回家动静最大,那个人保准是胡杨,这就是夫妻之间的默契。
唐菲回过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哦,刚好吃饭!”说完才瞥见胡杨手上的大包小包:“我的乖乖,怎么带回家这么多东西?”
胡杨一笑,十分骄傲的就地拆开了布袋里的衣服,抖落抖落就往身上比划:“工服!呐,这是夏季的,那个袋子里是春秋的,冬季的等过了秋天再发。”
他这一番话瞬间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往胡杨身上看去,胡杨此刻还把那件短袖往身上比划着,还指了指胸口处的印花:“看到没,北京市幸福家具厂。明天就是1号了,胡师傅要光荣上岗了!”
唐菲看着这件工服就兴奋地尖叫了:“啊啊啊啊啊啊!老胡,你怎么没买酒回来呢!”
胡杨早就料到了唐菲会激动,连忙又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瓶白酒道:“我还不了解你,下班顺路带回来的,正好大家都在,咱喝一个庆祝庆祝!”
胡桃由衷地为胡杨开心,胡杨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既有大男人顶天地里的一面,其实又比谁都宠老婆、爱妹子,嘴上说着凑合过呗,谁家夫妻不是凑合过,但实际行动上却永远支持着自家小妹子的幸福。
传统的,但值得敬爱的哥哥。
胡杨正和唐菲在客厅里将衣服上那几个字来来回回地看着,北京市,幸福,家具厂。
胡桃知道,这年头北京的工厂可不好进,虽说蔡畅说放弃就放弃了,但是工厂的门槛对于胡杨这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标准穷小子来说仍是高不可攀的。
她悄悄拉住李不言的衣摆:“李不言,哥哥的事儿,谢谢你。”
李不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胡桃抓住自己衣摆的小手,过一会儿才悄声说道:“不用说谢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老对我说谢谢,但后半句李不言没有勇气说出口。
话在他嘴里转了个弯:“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和我说,比如,数学题。”李不言自认为这话说得有余地,胡桃肯定不会拒绝。
胡桃果真没有拒绝:“好,但是我得给你钱。”
“为什么?”李不言不可思议地擡头望向胡桃,他实在不懂为什么气氛好好的,胡桃又要提钱。
胡桃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还是谈谈钱吧。”
不然我总是误会你要跟我谈感情。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