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胡桃出现在民政局办事大厅的时候,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同志,你们当时办结婚证的时候没一块顺道把户口给挪了吗?”
李不言被办事员问得有些尴尬难堪,他尽可能照顾着身边胡桃的心情,小声说道:“当时比较忙,就领证的比较仓促......”
办事员同志点点头,从办事窗口伸出手说道:“给我证件。”
李不言连忙把手上的证件叠成一摞,递了过去。
李不言的户口页、胡桃的户口页、工作证明、结婚证,一一检查过后,办事员递过来两张申请单:“一个是户主填,一个是配偶填,以后带着孩子上户口就单独办理户口页就行了。”
李不言点点头,从窗口接过了申请表单,带着胡桃去了填表区。
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填表区坐了不少一看就是新婚的年轻伴侣。
胡桃找了个并排的座位,朝李不言招招手:“坐这里,这里有两个空位。”
李不言听话地拿着表单坐到了胡桃的旁边。
他们两个人对面就坐了一对刚结婚的新婚小情侣,身上还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姑娘头上还戴着红色的发卡。
李不言把胡桃填的那一页递了过去:“你填写这张吧。”
刚刚办事员和他说填表细则的时候,他就暗暗做好了决定,他想让胡桃来当这个户主,但办事员为难地说,谁当户主,另一个人的户口就要挂靠过去,那他们这个手续就得去河南办理了,胡桃也不能改成北京户口,而是他改成河南户口。
当时胡桃就大喊了一声:“我不要户主,我选北京户口!”
此刻,胡桃正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填着申请单,在与户主关系这一栏,郑重其事地填上两个字:配偶。
李不言看到这两个字的一瞬间,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胡t桃擡头问道。
李不言正色,一本正经地悄声说道:“没什么,咱们家以后还是你做主,我是傀儡户主,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坐在对面的小夫妻一听这话,男同志也有样学样地和身边的女同志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还不忘谢谢李不言:“哥们儿,你是真会哄媳妇儿啊。”
四个年轻人因为简单的一句话就破了冰。
胡桃笑道:“是啊,媳妇儿哄得好,旺得不得了!”
说完,大家都相视一笑。
那个女同志有些地方拿不准,大着胆子问道:“这位同志,我能看一下你是怎么填的吗?我有些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填。”
胡桃点点头,她已经填完了,便直接递给了那个女同志:“呐。”
女同志比对着填完拿不准的地方之后,突然惊呼道:“你们结婚一年半了才办户口啊?”
那个男同志也好奇地探过头,说道:“我们俩是刚在那个窗口办的结婚证,紧接着就来这个窗口办户口了,哥们儿你还挺沉得住气呢,你不怕媳妇儿跑了啊。”
胡桃替李不言反驳道:“这都是虚的,真要跑的人,办了户口本一样跑,我们诚心实意过日子的。”
那个男同志耸耸肩:“我就不行,我可怕我媳妇儿跑了,我要把能办的证都办了,她以后要是看不上我了,不想跟我了,就会想......”
女同志也笑眯眯地接过话头:“你太了解我了,我就会想,唉!太麻烦了!懒得离了,就这么凑合过吧!”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对面的小情侣便去交表办户口了,临走时,那个女同志突然恍然大悟似地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你们现在才办户口了。”
说完,还自来熟地拍了拍胡桃的肚子:“是不是要给小宝宝上户口了啊?一定要幸福健康呀!”
???
胡桃留在风中凌乱了。
说好的纯朴害羞青涩的八零年代呢!
办理户口本的手续很快,两个人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也才上午十点。
等两个人到家之后,却接到了何风卓的电话。
“胡桃,我怀孕之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跳舞了,所以我下午办了个家庭舞会,叫的都是我们舞团的兄弟姐妹们,你来玩啊,我们跳迪斯科!”
胡桃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现在就是一个享受超长暑假的高三毕业生,除了玩就是玩!
今天周末,李不言难得休班,胡桃翻箱倒柜找到去年给李不言买的牛仔裤,兴奋地说道:“老正经,快穿上装一下年轻人,咱们去跳迪斯科去。”
李不言欲言又止:“不太好吧,而且我也不是很建议你去。”
胡桃不理解地问道:“为什么?”
“最近,查的比较严,那些营业厅都贴封条了。”李不言委婉地说道。
胡桃不明白跳个迪斯科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但想玩的心还是打败了一切,她犹豫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们是去你嫂子家,又不是营业厅,而且你嫂子说了,都是自己人。”
胡桃说得也有道理,李不言直觉自己可能想多了吧,再多说也有些扫兴,便老老实实地接过牛仔裤,回房间换了一身年轻的衣服。
胡桃也找出那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还戴上了钻石发卡,又找出了尘封已久的带根玛丽珍。
纵使这一套打扮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李不言面前出现,但李不言还是被惊艳到了。
原因无他,胡桃这半年每天都蓬头垢面,手伸进衣柜里,摸到哪件衣服穿哪件衣服。
胡桃踢踏着带根的小皮鞋,双手提起裙边转了一圈:“好看不?”
“好看好看。”
眼睛都快看直了,能不好看吗。
胡桃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去房间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了那支口红,抿了些颜色到嘴上。整个人显得气色更好。
“这叫,女为悦己者容。”胡桃看着李不言,还撩拨般的抛了个媚眼。
李不言心情大好,和胡桃手挽着手往哥哥嫂子家走。
到了部队军区家属院的时候,还遇到了孙光明,真是冤家路窄。
胡桃想起今天星期天,孙光明好像也不用上班。
“不言,胡桃。”孙光明主动打招呼道。
李不言看到孙光明还有些惊喜地说道:“光明,你今天也休班啊。”
胡桃眼看躲不过也不能装看不见了,只得跟在李不言身后也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
“你们这是回爸妈家吗?”孙光明问道,问完还补充了一句:“你俩今天穿的真好看,怎么?有活动啊?”
李不言还不太习惯穿牛仔裤,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装扮,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淡淡地羞耻,只好含糊说道:“嗯,特意这样穿的。”
“什么活动啊?”孙光明追问道。
胡桃并不想继续和孙光明说话,于是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道:“去我嫂子家玩,快到时间了,我们先走啦。”
说完,胡桃就挽着李不言的手一起走了。
孙光明不是察觉不到胡桃对自己的敌意。
只是,怎么会这样。
胡桃好像自从去年从医院醒过来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孙光明还认为是胡桃想要撇清自己的嫌疑所以故意装不熟,可是长远来看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不仅和李不言好好过起了小日子,性格也变好了。
最关键的是,她考上了大学。
她在给李不言本就绚烂的人生,添光添彩。
孙光明突然觉得有些如鲠在喉,安眠药,还有这种好效果吗?
但是孙光明很快把思绪从过去放到了现在。
他们今天打扮得这么时髦洋气,还要去何风卓家。
何风卓是学舞蹈的,军区大院里时常有穿的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来,他知道那都是何风卓的朋友,她们都是“搞艺术”的。
孙光明曾站在李不问家所在的楼下细细听过声音,好像是......外国音乐。
男男女女,在家里跳舞呢,跳的还是外国音乐。
想到这,孙光明突然看向了已经远去的二人的背影。
胡桃穿着带根的小皮鞋,正拎着裙边蹦蹦哒哒地挽着李不言的手,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聊几句就要相视一笑,还伴随着打打闹闹的小动作。
好幸福。
也好刺眼。
最近部队里在检查,李建军和李不问都早早地赶回了部队,所以到了嫂子家的时候,李不问并不在。
虽然李不问不在,但是何风卓家的客厅可挤满了年轻人,约莫七八个呢。
何风卓打开门后,看到胡桃眼神一亮:“穿这么好看!”
说完,何风卓就拉过了胡桃的手,对着客厅里的朋友们说道:“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妯娌,胡桃,性格啊特别好。”
何风卓的朋友们也都很热情,连忙发出阵阵欢呼。
“你们欢呼早了,我们胡桃还是北京师范大学的准录取生了,今年九月就去报道了!现在请欢呼!”
搞艺术的不愧都是气氛组,此刻客厅里更是爆发出更声势浩大的欢呼声。
“胡桃!”沙丽文兴奋地打着招呼,“好久没见你了!”
说完就拉着胡桃进入了客厅里,直接把李不言撇在了一边。
何风卓给大家倒了一些红酒,说道:“我呢不方便饮酒,这里倒好了大家随拿随取就好!”
大家伙儿一听,纷纷都不客气了起来。甚至还有人说道:“嗨!风卓,何必这么客气,你把你们家的好酒都拿到台子上来,我们想喝自己倒不就是了。”
另外还有人起哄说道:“姐妹们,我会调鸡尾酒,有没有人想喝啊?”
没有想到客厅中央的众人都纷纷响应。
“我!”
“我。”
“还有我!我可是千杯不醉!”
李不言似乎对这样的气氛很是不适应,便只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胡桃正欲拉他一起来跳舞,李不言却摆摆手说道:“我不会跳舞。”
何风卓一听李不言的话,边说道:“这是迪斯科,很简单的,都不用怎么学,你就跟着节奏一起摇摆就好了。”
胡桃很想和李不言一起跳舞,于是胡桃也跟着附和何风卓道:“对呀对呀!”
但李不言还是非常的害羞,抹不开面子来,只是说道:“你玩就行,我在这里看你玩。”
胡桃早就料到了,毕竟李不言就是这样性子的人,她对自己家男人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倒也真没指望他能陪自己跳舞。
但胡桃也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还是要开开玩笑的。
于是胡桃故意假模假样地说道:t“那我去跟别的男人跳舞喽!”
这话一说,李不言就淡定不下来了。
但他仍然不好意思走到客厅中央陪胡桃跳舞,只是指着沙丽文说道:“女生和女生就不能一起跳舞吗?”
沙丽文本来在看热闹,但怎么话头一下子突然转到自己的身上了,沙丽文顿时感到还有些无措,她看着李不言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不会是在说我吧吧?不过,有本事你上来陪胡桃跳呀,你光知道点别人的名!”
此话一出,把何风卓逗得咯咯笑,不过笑归笑,自家人还是要帮自家人解围的。
何风卓见状说道:“好啦好啦!弟妹,你也别逗李不言了。他这人不经逗,你可别真跟男的去跳舞,不然小李该把我给恨上了。”说完,何风卓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李不言。
李不言倒也不避讳,他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真的会记恨你。”
这下轮到胡桃被逗得咯咯笑了。
闹了有一阵子,何风卓就去录音机里换了一个卡带。随着录音机里的音乐声响起,客厅中的众人都纷纷的开始跳起舞来。
沙丽文去给何风卓帮忙了,所以胡桃也就没有迪斯科搭子了。
见胡桃落了单,其有一个人便开始跟胡桃搭话问道:“你看着年纪这么小,我听风卓的意思,你好像才考上大学,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胡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他指的方向正是李不言。
胡桃诚实地说道:“那是我家男人。”
这下轮到那个男人惊讶了,他看着胡桃这张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圆脸,十分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已经结婚了?可是你看着很小诶!”
胡桃听罢,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脸,说道:“我只是娃娃脸,其实已经不小了,我今年20岁。”
20岁在现代来说可能不算是早结婚的年纪,但是对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20岁结婚倒是也是很常见。
男人只是点点头,指着李不言,悄声说道:“不过那么呆的男人你都看得上啊,我看你性格还挺活泼的,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性格活泼一点的男生呢。”
毕竟男人是学艺术的,还是舞蹈这种开放的艺术,自然是觉得李不言这样的性格太过于沉闷。
胡桃一听男人的话,连忙摆摆手说道:“你可别这样说,我们家那位是醋王,等会听到了晚上回去该给我生气的!”
男人听了只是哈哈大笑,问道:“你会迪斯科吗?要不要我们一起跳?”
胡桃一听,顿时觉得学艺术的人果然热情似火,但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再次强调道:“我家男人真的很爱吃醋,你找其他人吧。”
说完,胡桃就赶快跑到沙丽文旁边,沙丽文此刻刚刚忙完手头的事情。
胡桃见状,连忙说道:“姐姐,你就和我一起跳吧,不然等会李不言又该疑神疑鬼了。”
沙丽文听了顿时觉得太好玩了,便说道:“可以呀!”
说完,沙丽文就拉着胡桃的手走向了客厅中央,中间还故意给李不言眨了眨眼,用面部表情生动诠释着:你给我安排的任务我可认真完成了。
此时此刻,何风卓家已经吵闹作一团。
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寒暄的寒暄,大笑的大笑,聊八卦的聊八卦。
那个男人刚刚和胡桃搭话不成功,便走到了李不言的身边,搭话道:“你怎么不去跳舞?”
李不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那男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说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还来?”
李不言指了指客厅中央正在和沙丽文跳着恰恰舞的胡桃,说道:“我是陪我的爱人一起来的。”
男人顿时觉得,这夫妻俩也不是没有共同点。
比如都很爱秀恩爱!
而一直远远跟在李不言和胡桃身后过来的孙光明,站在李不问家楼下,伫立了良久。
直到听到吵闹的音乐与众人的欢呼声时,才确定了什么。
他怔怔的看着窗户,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转过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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