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当夜,梁少州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借着段氏废后的刀,顺顺利利地除了卫歧。他带着周嘉卉回到了钱塘,将她关在了别院适园中。
他拿掉了堵住她嘴的布巾,解开了捆住她全身上下令她不能动弹的细绳。而后,他让身下的床榻成了软禁她,让她再无法逃离一步的牢笼。
梦到最后,他身侧坐着两个女子。左边是娴雅端庄的世子妃,右边是神女天仙的周嘉卉......
本该是黄粱一梦,然而只要他能秘密入京,这皆是他和她的将来。
翌日,梁少州领着父王给他的八个护卫,天不亮就悄悄从适园的暗门走了出去。
梁衡很笃定,卫歧在江南收集到一定的证据后就会上京告他一状。而梁少州需得办好的,就是在他进宫面圣前,让他再也无法开口。
是以,梁少州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过半月就到了京城。
他自称从江南来的富商,来京中谈一桩买卖,在客栈中安顿了下来。当日,他就按照父王临走前给他的字条上的提示,派人去不引人查地和明华寺里的一个小沙弥接头。
明华寺自前朝起就是皇家寺庙,闹中取静,是个清幽静谧的好地方。但往常多是皇家祭祀和内命妇参拜所用,还是第一回有个废了的皇后在此清修。
说是清修,庙中的出家人都心照不宣知道是软禁。
而这位曾经的皇后不吵不闹,从不踏出自己居住的小院一步。
废后来寺中一月后,太子妃得了皇帝的默许来看望段氏。
虽是皇家寺庙,但院中陈设居住和宫中如何能比?
太子妃看着一下子苍老瘦削不少的婆母,潸然泪下。段缃佩和这个儿媳妇向来婆媳融洽,见她肯来看望自己,亦是感动落泪。
而太子妃回宫后,向丈夫原原本本说了庙中情形。太子静默片刻,没有表态。让太子妃去看望幽居的母亲,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然而,依他看来,母亲私自调令宫中侍卫,乃是大罪,如今可说是咎由自取。但凡母亲行事前和他商议一二,或者告诉太子妃,绝不会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父皇只废了她的后位让其清修,一没有牵连段家,二没有再波及他们夫妇,已是念着过往情分下极大的宽宥。
太子妃哭哭啼啼,为母亲现状不平,是她的孝心。但他若是因为母亲如今的居住环境不如宫中舒适而去禀告父皇,实在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这究竟是去思过还是享福?
不过,太子并没有阻止太子妃带着锦被罗绮,再次去明华寺探望。
一来二去,段缃佩敏锐地察觉到了寺中人对她态度的不同。原本是避之不及,生怕和她有所牵扯,如今见了太子妃对她的一片孝心,各个都敬重起来。
似乎这些出家人陡然意识到了,她是太子生母。
寺中静谧无事,陪伴她的宫女更是用惯的早就没话讲了。段缃佩不信佛,也不愿做早课晚课,待得快要发疯。
她没有一日不想念金玉满堂,衣香鬓影的凤仪宫。她无比想念在宫中,各妃嫔对着自己毕恭毕敬下跪,一个不舒服就可以召勋贵女眷入宫侍奉的生活。
翻过了冬,她忽而灵光一闪,对着已经提了告辞的太子妃道:“我和庄妃交好,可否帮我递一封书信给她?”
太子妃面露难色,段缃佩笑了笑,道:“母亲让你为难了。”
闻言,太子妃连忙道:“儿媳不敢,母亲多虑了。”
她接过信,迟疑道:“只是,儿媳唯恐会有人......会有人检查您的信件。”
“让人看就是了。”段缃佩微微一笑。
太子妃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检查的人就是太子。太子拆开信,见信中所书是询问皇帝太子身体康健否,托她力所能及时多多照看在行宫中的恭怡公主。
读完,太子五味杂陈,长叹一声。心道母亲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恭怡,一片慈心。
母亲幽居难免寂寞,能有从前好友通通书信,应能排解不少。
是以,太子吩咐太子妃去庄妃处走动,请她多写信给母亲。又亲去皇帝面前陈情。皇帝没有看信,不置可否,默许了。
既然书信频繁,那太子妃自然不能每每亲自带到,便将此事托给了寺中几个八九岁的小沙弥。
和外通信后,院中那道无形的看管似是一下子就消失了。段缃佩头一回派自己的婢女出去采买时,寺中主持沉吟许久,应下了。
段缃佩为后多年,亲族显赫,手中体己不知其数。明华寺对她看管松懈下来后,她很快就收买了两个为她传信的小沙弥和院中洒扫的粗使仆妇,更是借着他们之手,把信传到了家中。
原本,她想命令庄妃和几个听她话的娘家侄子杀了害她被软禁的卫歧和周氏。
然而转念一想,卫歧虽然名声不好,脾气暴躁,但当真和谁结下深仇大恨的,除了她并没有。
且此人有些本事,想要不易察觉地报仇,难。
一日,太子妃看望她时,随口提到一句,似乎有人在江南地界见过许久不曾露面的卫歧。
说完,太子妃颇感失言,连忙提了别的话掩过去。她原本只是当做女眷间闲聊,却忘了就是因着此人母亲才会被废后软禁。
段缃佩顺着她的话头闲聊,却心念一动。人在江南,何不借着江南王的手除了他?
这个小叔子已有二十几年没见过,但先前关系还算不错。且江南王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她如今虽落魄,但将来未必。
信顺利地送了出去,段缃佩的日子表面平静,却在翘首以盼回音。她一直深恨卫歧,更是深恨他的母亲。因为他母亲,她一个太子妃在丈夫登基后先委屈地做了好几年贵妃。
而这个孽种在娶妻后,和他那个巧言令色的媳妇,居然有本事让皇帝废了她。
日日在小院里想着这一对夫妇的死状,渐渐有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浮现在她的心中。
若是皇帝驾崩了呢?
依着太子为人,他或许不会立即将自己接出去,但正式改元后定然会尊自己为皇太后。
届时,亲儿子是皇帝,她想报复谁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个日日茹素,檀香悠悠,每日听着鸟鸣声惊醒的地方,她实在t是不想再待了。
可这个念头,她心知短时期不会实现。太子绝不会弑父登位,且皇帝身体康健。等太子继位,难道要十年,二十年后?
她自己的身子骨她自己最明白,若是还没有等到太子登基,她就死在了明华寺里......
这日,小沙弥送进来一封信。段缃佩以为又是庄妃所写,接了读过后才知是梁衡的回信。
读完,她察觉出不对劲。
梁衡答应会助她除了卫歧,却是把自己的世子梁少州送到了京城,来一个守株待兔。
卫歧周氏人就在江南,何必大费周章?
她烧了信,吩咐那个被她买通的粗使婆子几句。
当夜,梁少州就穿着粗布衣裳,扮成常给寺庙送菜的菜农模样,悄悄进了她居住的小院。
寒暄几句,段缃佩道:“侄子缘何亲自到京城跑一趟?”
“侄儿是听了父王命令,特地来助伯母一臂之力。”
“既有此心,缘何不在江南动手?”
梁少州面露窘迫道:“侄儿和卫歧有些私仇,知情者不在少数,倘若在江南动手,怕是难以做得干净。”
“私仇?你二人先前竟然认识?”
“并非,而是前阵子有人献了一美人给侄儿。那卫歧仗着我父王敬重他父亲是镇国公,竟然夺我所好。”梁少州装出一副羞惭的模样来。
段缃佩不以为然,不过是为了个女人罢了。可人既然来到了京城,她要如何将所有的事情都托给这个侄儿?即使哪日事发,她都不会被查到?
那个大胆的念头又浮了起来。
她脱口而出道:“他亲爹根本就不是镇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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