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重重砸在车框上,溅起的水珠将她上半身淋了个透,雨水顺着额角发丝滑落,沿着脸颊一路往下淌。谢檀却仿佛无知觉一般,目光空洞。手心茶点被她捏碎,残屑洒了一身。
“殿下!”红芍在车厢内大喊,见谢檀没反应,她又自作主张合上帘子,拿着帕子帮她擦水渍。
“不用擦了。”谢檀恹恹推开她,后仰靠在厢壁上。
“那殿下把外衣脱了?不然湿衣服穿身上,万一染上风寒......”
“不用,回去就换掉。”
呃,换掉?衣服还是人?
——
转眼三日已过,春闱结束。而那些应试的举子们却依然要留在上京,等待放榜。按照惯例,礼部阅卷最少需要半个月时间,然而,张文昌说动谢伯玉,命礼部和翰林院共同阅卷,限定十天内完成。
考生们听了自是乐意至极,他们大多数家境贫寒,为了参加春闱,跋山涉水而来。而上京地界繁华,食宿费用高昂,多留一天便是多一分花费。
如今阅卷时间缩短,无疑极大地减轻了他们的经济压力。
不少人因此感激涕零,甚至还有赋诗赞颂的,山呼圣上英明。
方实甫送来这消息时,谢檀正在后院浇花。这几天,穆怀愚见她闷闷不乐,便把自己的草药房搬到了室外,里面种了各色的花卉,争奇斗艳,馥郁芬芳。不仅可以用来观赏,还可用来入药。
穆怀愚叮嘱她,一日三浇水,三日除一草。俨然将她当成了奴仆使唤,但谢檀也没生气,反而乐在其中。
人一旦忙起来,便会忘掉许多烦心事。
她现在浇的厚朴花,对照着《证类本草》来看,味苦,最能行气宽中,开郁化湿。
谢檀看了一会儿,便默记下来。慢悠悠戴上丝制手套,弯腰清理花蕊上的飞虫。
方实甫看她这毫不在意的样子,脸上有几分急,冲动的话就说出了口。
“殿下就不打算管管?如今外面到处在传圣上,张文昌怎么怎么好,都好几天了,这情况对咱们不利啊。”
“管这个做什么,他们做的不也是好事吗。”谢檀眼疾手快,又徒手抓到了一只飞虫。她近日从这项看似重复化的劳作中品到了几分乐趣。
飞虫前期虽张狂,锯齿咬破数片花瓣,但只要抓住它的翅膀,捏住了它的命脉,它便无处可逃,只能仰着身子任人宰割。
“不管就任由他们这样?那殿下何苦让下官装病,不去当提学官。下官若去了,就算摔个鱼死网破,也要抓出那作弊的孔孟明来!”方实甫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已有几分狰狞。
“急什么。”谢檀瞥了他一眼,摘下一朵清理干净的厚朴花递给他,“杏榜不是都还没出来吗?”
方实甫怔怔接住花,又听得她道:“孔孟明考试所携带的油纸伞可收起来了?”
“收起来了,考试一结束,下官就趁人不注意拿走了。”
“那他可有发现?”
“应当是没有,接连三日大雨,冲垮了贡院西南角的考棚,孔孟明的东西就全放在那,期间不见了一把伞也是常理,只是不知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明日就知道了。”谢檀直起身子,揉揉酸痛的肩膀,擡眼望着干净通透的草药房,满心欢悦。这可是她忙活了好几天的成果,也是时候该收取果实了。
“走吧,方大人,带上你的花。”
“走去哪儿?”方实甫还有点摸不清状况。
“厅堂,用这花给你泡壶茶,最能降火。”
谢檀说泡茶就泡茶,全程一丝不茍。鲜花扔进沸水里,发出‘滋滋’声,花瓣迅速蜷缩成团。静静等了几刻,揭开茶盖一闻,满室飘香。
恰好此时,卓吾急冲冲的进来,擡头看了方实甫一眼,便俯身在谢檀耳边说,春闱杏榜已经写好了,就等明日张贴,第一名果真是孔孟明,当天便要进行殿试。
谢檀道了声好,便让他在一旁侯着。
方实甫看不明白,开口想问,却被谢檀温声打断。
“听说方大人学富五车。经史子集,无不精通。诸子百家,莫不熟稔?”
“正是。”方实甫见谢檀夸他,拂须谦逊道:“殿下谬赞了,不过是日积月累罢t了,不过。”他又话锋一转,“下官确实是甲子年间的状元。”
谢檀要的就是他这样,遂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方大人为本宫写一段唱词如何?”
唱词?他有些懵。
见对方怀疑,谢檀又重复了一声,“确实是唱词,不过本宫明日就要。”
“明日?”方实甫皱眉想拒绝。唱词讲究词句和曲调韵律之间的配合,非一时片刻所能完成。上京最好的做词师傅也需要十日功夫打磨。况今日已过半,明日就要,也实在是太赶了些。
谢檀知晓他的忧虑,又亲自倒了一杯厚朴茶递过去,宽慰道:“词曲不必太过深奥,唱起来朗朗上口即可,最好用些简单的字眼,使街头小儿都能唱诵。”
方实甫盯着谢檀,见她始终坚持,没法子,只得咬牙揽下。
等他走后,卓吾才犹豫问,“殿下让他写唱词,是否是借鉴了季公子之前的做法?”
谢檀闻言,心里哂笑。
季殊合?他都多久未出现了?怕是已经醉倒在温柔乡里了吧,哪还记得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往后不要再提他了。”谢檀厌烦的摆摆手。
“不要提谁?”
话音未落,窗棂前传来响动,季殊合半条腿横在上面,语气自然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殿下是在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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