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金銮大道直通天阙,两旁御林军肃然矗立,戎装鲜明,威仪四方。旌旗蔽日,迎风招展。四海来朝的使节队伍,自远而近,车马辚辚,绵延不绝。
延庆殿也按照端午时令,殿内石柱上挂了五彩丝线,艾草菖蒲等物。
高台之上,谢伯玉龙袍加身,威仪尽显。
各国使节依次进贡,奉上奇珍异宝,叩拜称臣。
谢檀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烦闷,宫装繁复,锢及行动,且头上又压了一个三四斤重的翠羽冠,更是让她脖颈一阵酸痛。
她眼神不耐,环视一圈。季殊羽因抗敌有功,居然坐在了左首第一位,与自己遥遥相对。这个位置平常可是张文昌的,这个老狐貍居然也能忍得住气,屈居武将一头。
一阵丝竹管弦之后,便是苍狄国献宝。苍狄国位于南明北部,气候寒冷,常年积雪。其国内上至君主下至平民,人皆信佛,因此这次所献的也是一尊佛塔。
该佛塔塔身高耸入云,线条流畅,得两人合抱才能擡进殿。塔身用一整块金子雕刻而成,塔顶一只大鹏金翅鸟,塔四面各有一个供奉佛像的小龛,内置纯金佛像,塔座则以覆莲,忍冬装饰。
佛塔甫一擡进来便满座皆惊,连连赞叹。那苍狄使臣是名女子,见状面中也露出得意之色。见谢伯玉喜欢,她便也趁机提出滞留南明的请求。
皆因此宝尚未加持。若遇得道高僧,诵经咒四十九日,便可令此塔沐得佛光,愈发灵验,镇守一方,护佑安宁。
谢伯玉稍稍思忖了几息便欣然同意。宾主尽欢之际,却忽然听得蒙巴瓦剌十部使臣苏伦吉大声嗤笑,语气中满是轻蔑。
“不过一个死物而已,居然还要活人念经,岂不荒谬?”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片刻,众人目光纷纷投向苏伦吉。苍狄使臣被他说的下不来台,脸色青白交替,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谢伯玉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眉头紧皱。谢檀坐在一侧,手中轻轻晃着一杯万里醉,略带玩味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苏伦吉胆子倒是大,前阵子季殊羽刚击败二部,他们如今还敢过来挑衅。
“那苏使臣可有珍宝来献?”谢伯玉强压住心中的不悦,目光阴沉。
“自然是有。”他态度傲慢,微微昂首,偏头跟旁边站着的仆从耳语几句,那仆从便带着另几个人从殿外擡了一架蒙着红布的金笼进来。
殿中诸人纷纷探头去看,苏伦吉赚足了视线,才不慌不忙,慢慢踱步至大殿中央,大力掀开红布。
红布在空中翻飞,露出笼中景象。赫然见到一只白首赤足的猿猴被关在其中,此猿体型瘦削,通体毛发如雪,仅足部呈现出鲜红色,仿若染血一般。
骤然见光,猿猴凶性毕现,它双眼透着野性与凶戾,尖锐的爪子在笼中狠狠抓挠,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猿口嘶叫震耳欲聋,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笼中飞出,撕碎一切。
众人见状,惊呼声四起,有的吓得下意识后退,有的则面露惊恐之色。连谢伯玉都瞳孔骤缩,双手用力抓住龙椅上的扶手才堪堪镇定下来。他平静下来便立即偏头瞥谢檀,见对方神态自若,眼中不见任何惧色,脸色便更加阴晦。
苏伦吉欣赏够了众人的窘态,方慢悠悠介绍,“此物名为‘朱厌’,是——瑞兽。”
“其爪锋利无比,轻轻往身体上一划便皮开肉绽,穿肠破肚。若砍下它的爪子做成兵刃,必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有哪位勇士可来尝试一番?”
有几个礼部官员听完神色古怪,面面相觑不敢多言。乌苏察觉到异常,有些好奇,却见谢檀一脸平静,遂忍不住发问。
“殿下,此物可有古怪?”
“没什么古怪。”谢檀轻笑一声,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戏谑。
“那为何对面那些礼部郎中脸色都不太好看?”
“大概是因为,苏伦吉在张冠李戴吧。”
朱厌算哪门子瑞兽,那几个堂官想必也想到了。
古书有言,凫篌朱厌,见则有兵。它们不是瑞兽,而是——凶兽,极凶。这种凶物一出现,天下就会发生战争,大乱。
看来对方真是等不及了。
季殊羽虽前阵子击退了瓦剌二部,致使图亚兵败逃走,但瓦剌一共有十部之多,威胁依旧存在。即便一时平息,敌人仍可能卷土重来。苏伦吉此番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献宝,恐怕也是震慑颇多。
南明将领本就稀少,谢伯玉尚且需要年轻的季殊羽坐在左首,以充面子。若真打起来,还真说不好谁能赢。
“怎么,南明号称泱泱大国,朝中众臣竟会怕这只小小的猴子,被它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的往后逃窜?”苏伦吉见满殿寂静,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轻蔑之色。
“苏使臣此言差矣,人如何能怕猴子?”宴席上有人忍不住反驳。
苏伦吉闻言,脸上笑意不减,轻轻弯腰,做了一个略带挑衅的请示姿势,“那这位大人,你来试试?”
“我......”说话的的人瞬间气弱,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猿猴赤红着一双眼,浑身毛发竖起,看着就极为凶恶。
“我来!”
殿中有武将现身,赤手空拳便疾步过去,却在靠近时被猿猴当空一跃,似要冲破牢笼吓得浑身一哆嗦。
那猿猴站起来直有一人高,穷凶极恶。利爪撞在笼柱上,竟擦出细密的火花。
武将咽下口中唾沫,半晌又小心试探着前进两步,笼中又是一声嘶吼,殿柱上挂着的五彩丝线都在摇摇欲坠,他终究强撑不住,一脸羞愧的请罪退下。
接下来,又有几名身材魁梧之臣请试,皆落败而归。
那猿猴因被频繁惊扰,肉眼可见,变得更为暴躁。
苏伦吉见状,愈发不屑,又待嘲讽几句,就听到龙椅上谢伯玉吩咐季殊羽持剑过去砍爪。
季殊羽剑刃锋利,猿猴也像是通人性一般,身手敏捷,皮肉刀枪不入,竟被它躲过去好几次。
如此几番下来,猿猴愈战,凶性愈烈,季殊羽却疲态渐现,连乌苏也揪着一颗心。
大臣们提心吊胆,反观谢檀一脸平静,甚至还有空夹菜,那副样子自是与殿中众人格格不入。
谢伯玉注意到,语气不佳朝她问道:“长姐可有法子?”
谢檀闻言,悠然放下银筷,又用丝帕擦手,方才擡头回复,“自然是有。”
众人听她说有办法,皆一脸惊喜,连那苏伦吉也好奇。
“向闻长公主骁勇善战,武艺高强,比起男子来也不遑多让。今日有幸,可否让我等看看,也好证明一下传言非虚啊。”
谢檀没理他,她愿意出来解决,并非是要帮谢伯玉,只是她见不惯蒙巴人倨傲的嘴脸,在她南明的地界上还敢如此嚣张,真当朝廷无人了吗。
“本宫虽不认同苏使臣的话。”谢檀站起身径直对谢伯玉道。
“但方才陈大人有一句话说的极对,人如何能怕一只畜生呢?只是大家刚刚看了半炷香猴戏,实在太累。现在不妨听一曲歌舞,稍作休息如何?待一曲终了,本宫自会擒猴。”
她说罢也不待谢伯玉同意,偏头便吩咐季殊羽下去,又对身侧乌苏低语几句。
片刻功夫后,一名蒙着面纱的舞女便屈着手臂徐徐进来。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