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将士、城外的亲卫,也都一起大声叫着劝他抓紧最后的时机回城。乐玄却只是回头看了眼那扇染满暗色血液、插着无数箭矢的厚重城门。
张掖县此扇城门的开关需要拉动巨大的铁链,乐玄计算过,足足需要半刻钟才能将城门闭合。而他们两军此时相距不过数百步,若城中将士为了等待乐玄而不闭城门,只会导致北戎大军随之入内,肆意冲杀,檀述耶只是故意哄骗他策马回城。
于是乐玄摇了摇头,对趴在城墙上苦苦守候的将士说:“我命令你们,即刻关闭城门,随后撤入焉支山中。”
众凉州将士俱是一愣,然而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照做,张掖县沉重的城门开始缓缓向上擡起。
见乐玄作出如此决定,檀述耶也是一怔,然而他并未阻止,只是静静等待着乐玄。
乐玄转头问:“百姓都转移进山了吗?”
被问到的亲卫哽咽着用力点了一点头,“将军请放心,百姓们都已安顿好了。”
乐玄松了口气,用力拍着众亲卫的肩膀,“辛苦你们了,跟随我这么多年,也没让你们过上什么好日子。”
众亲卫都红了眼眶,更有人已经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别哭。”乐玄难得温声地安慰,“马革裹尸,原该是军人的荣光。”
说罢,他一勒缰绳,缓步朝檀述耶行去,停在他身前约三十步处。
檀述耶昂首悠悠道:“都交代完遗言了?”
乐玄持槊向他一拱手,“大汗的威名在凉州无人不知晓,今日能与大汗一决雌雄,乃是乐玄之大幸。”
说话间,乐玄的三十名亲卫也都跟上来,一字列开。
“不错,算是有几分好汉的样子。”檀述耶略一擡手,同样上来数十名将士,两方各自站定,片刻后,纵马向对方疾驰而去。
两军相接,一时间,战马的嘶名与惊叫声,将士的怒喝与惨呼声不绝于耳。
一名凉州军人手持长枪,枪头狠狠穿过一名北戎兵的身体,然而他用力过猛,长枪将那北戎兵钉在地上,一时竟拔不出来,他兀自使劲儿时,锐利的槊头穿胸而过,他忽觉心口一阵冰凉,嘴角止不住地涌出鲜血,而后无力地坠落马下。
檀述耶反手抽回大槊,左右横扫,槊头所过之处,血光爆溅,数名凉州军人被掼落马下,随即马蹄滚滚践踏,倒在地上的人艰难扭动片刻后,全都再没了生息。
乐玄见状,大喝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挥舞劈砍间,接连杀死数名北戎兵,掉转马头,举槊一格,生生将檀述耶的大槊挡住,他嘶声吼道:“我来讨教大汗高招!”
两人长槊彼此相接,檀述耶忽而侧身一让,槊头尖端滑过乐玄胸前的铁甲,发出铮然鸣叫。乐玄高举大槊,由上而下用力劈落,檀述耶随即举槊格挡,两人同时出声暴喝,皆倒退几步,策马分开。
仅剩的十余名亲卫们纷纷再度回到乐玄身侧,所有人身上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然而面对虎视眈眈的北戎大军,没有一个人犹疑后退。
随着两边主将再度出声,双方复又冲杀在一处,又一阵吼叫与铮鸣过后,张掖城下,除了北戎大军,站着的只剩下乐玄一人。
此刻他的肩甲已碎,一道深刻的创口贯穿左肩,双手剧痛且震颤不已,几乎让他握不住手中的大槊。
而乐玄只是扭头吐出口中血水,撕下一角布条,随意绑起自己的创口后,他再度向檀述耶举起了长槊。
“你很不错。你叫乐玄?”檀述耶转了转自己僵硬疼痛的手腕,认真地道:“你若愿转投我帐下,我可饶你一命,还让你在我军中做一名将军。”
乐玄却忽然一笑,露出自己血红的牙齿,他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忽而仰头唱起了歌。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鸟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歌声嘶哑嘹亮,在张掖县上空缭绕,久久不息。
然后,他举起了大槊,再度向檀述耶冲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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