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照接过沉甸甸的匣子,用力一点头,“就是今日。”
她双手端正捧好匣子,带着四人一步一步走上嘉德殿前的玉阶,在群臣神色各异的沉默注目下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臣文照,幸不负圣命!”
姜望略一擡手,“文卿请起。”
虞泽往前站了一步,展开早已写好的文书,开始朗读夸赞文照此战的功绩,听得陆陵满意微笑,连连点头,古文经学派其他人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周梧看不惯他们,撇过脸开始上下打量文照他们几人——文照这厮仍旧一如既往是那副招人讨厌的模样,周棠这叛徒看来已经坚定不移要弃明投暗了,呵呵,迟早弄死他……另外两个同是姓文的,想必是文照同宗的铁杆狗腿,不看也罢。这女娘倒是生得貌美,听说能与檀述耶对战不落下风,要是能弄进府中玩一玩也不错……
只是马燕在何处?
自打凉州大捷、文照的战绩在洛京满天飞时,周梧便一直联系不上马燕,起初他还当是马燕在战场上被文照踩在脚下所以不敢面对自己,强压恼火打算等着他回京了再好好收拾那狗贼,可大军都驻扎在京郊了,甚至今天文照都正式入朝述功了,怎么马燕还不现身?
察觉到这一点的不止是他一人,马燕是前将军,是朝中除陈近以外的首屈一指的武将,他缺席这件事在群臣中渐渐掀起波澜。朝臣们彼此面面相觑,小声嘀咕这种重要场合前将军去哪里了?
但上首的皇帝和虞泽恍若无知无觉一般,虞泽继续念完了对文照等人的封赏:“封文照为原平县侯,食邑五千户,任卫将军、凉州刺史。周棠任光禄勋,增食邑两千户。文成飞为典军中郎将、文良为武都中郎将、郑红棉为掌军中郎将,岳香君为安夷郡主……”
食邑五千户的原平侯,这封赏不能说不厚,周梧正暗自咬牙切齿间,却蓦地听见“凉州刺史”四字,他一时惊愕,随即便是狂喜——都不用他出力,皇帝竟然就主动将文照外放了!去的还是凉州那等战乱之地,看来皇帝这是要对凉州下真功夫整治了,所以还附赠了文照一个卫将军的位子,方便她在凉州动兵。
卫将军是仅此于大将军、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的重号军职,若是马燕此次一无所获,从今以后,他们今文经学派在军务上也要被古文经学派压一头了。
周梧眼中喜色迅速褪去,他给下首一名御史使了个眼色,趁虞泽宣读旨意完毕,那御史迅速出列,高声道:“陛下,原平侯今获封赏,臣原该庆贺,只是众人皆知,当初朝廷大军出征凉州,主帅乃是前将军马燕,为何今日只见原平侯五人,却不见前将军?”
皇帝姜望垂眸不言,虞泽亦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有文照朗声道:“荀御史,前将军此时正在嘉德殿中。”
荀御史蹙眉冷嗤,“原平侯,如今你虽携大功而归,可这也不是你信口开河的底气!你说前将军正在嘉德殿,你就把他叫出来!”
“叫是叫不应了,”文照淡定地将匣子一掀,露出马燕那颗被石灰精心腌制过的头颅,“不过我可以把他捧出来。”
偌大的嘉德殿中顿时布满此起彼伏的惊喝声与倒抽冷气的声音,荀御史离得最近,倍受冲击,吓得连连倒退,险些跌坐在地,他颤抖地指着文照,“你……你……你怎敢如此?!”
文照才不搭理他,将匣子往周棠手里一放,径直单膝下跪拱手道:“陛下,臣要参奏前将军马燕与太常周梧,周梧私放北戎大汗檀述耶、一手挑起凉州战事在先,马燕与檀述耶茍且,欲以我部下两万将士的性命换取军功在后,有马燕生前口供及证人在此,断无差错!此二贼欲以凉州六十万百姓和二十万将士的姓名填已私欲,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行径,理当处以凌迟之行!”
“文照你放肆!”周梧刚才还没反应过来,此刻回神,一张脸已是惨白一片,指着文照的手不住颤抖,外人看来一时竟也分辨不出他是气的还是吓的,“我乃朝中九卿,你竟敢如此信口开河污蔑于我!”
文照冷眼睨他,缓缓站起身来,“是真相还是污蔑,周太常,你心中有数。”说罢,她拍了拍手,“将证人带进来!”
周梧心中大骇,一把死死抓住文照的左臂,他因心虚而愈发暴怒,“嘉德殿岂是你能随意带人进出的!”
“周太常,”率先开口的竟是周棠,他将周梧抓在文照胳膊上的手指根根掰开,再一把扯落,“若周太常当真清白无暇,那便更该传证人当堂对峙,免得日后流言四起。”
周梧恨恨瞪着周棠,尚未来得及开口,陈潜又幽幽道:“光禄勋说的有理,周太常,清者自清,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嘛。”
其余朝臣一时弄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参与其中,嘉德殿一时鸦雀无声,大司徒周淮终于叹息一声,道:“陛下,昌之是老夫的侄儿,如今他与原平侯起了误会,是该当场解开的好,不如就依原平侯所言,将人带进来当堂对峙罢。”
“叔父!”周梧骇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淮,却对上周淮眼中如刀锋般锐利的寒光,而下一瞬,周淮眼皮耷拉下去,仍旧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
“……”周梧莫名冷静了几分,他强压胸腔内如鼓的心跳,老实站好,不说话了。
眼见周淮这老狐貍主动开口同意,姜望乐得顺坡而下,略一擡手,虞泽尖细的声音响起,“将原平侯所说的证人带上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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