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还魂引(二十)
萧亦衍见许迦叶欲从床上起身,两手搭在她的肩头,想扶着她重新躺下去。
“这是太和殿,我重新布置了一下,你喜欢吗?”
许迦叶如遭雷击,被耳畔轰鸣声炸得头晕目眩、几近昏厥。
她怔忪半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猛地甩开了萧亦衍的手,光着脚向床下扑去。
萧亦衍忙将她拢在怀里,抱回了床上:“别乱动,地上冰。”
许迦叶两眼已然血红一片,嘶声道:“萧亦衍,你怎能这样对我?把我关在府中还不够吗?”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禁|脔吗?
为何他连仅有的尊严都不愿留给她?
萧亦衍张口欲言。
许迦叶哪里愿意听他乱吠,用尽浑身力气一拳砸在他脸上,不料萧亦衍只是被打得微微偏过了头,她自己却险些因力气耗尽而栽倒。
萧亦衍扶着许迦叶坐稳,轻握住她因脱力而不断颤抖的手,柔声道:“别伤着自己。”
许迦叶凄厉地悲鸣了一声,猩红的眸中充斥着癫狂,扑至萧亦衍怀中死死咬住了他的喉咙,将他脖颈处撕咬得鲜血淋漓,凭本能找准他的喉管,狠狠咬了下去。
他以为她如今是个废人便伤不到他了吗?
他敢这样对她,无非是欺她孱弱。
他也轻贱欺辱于她!
萧亦衍气道受损,喉间发出嘶哑的哮鸣音,他置之不顾,安抚地拍着许迦叶的背,俄而不受控地咳了几声,一口血喷涌而出,他忙侧过头去,不让血溅在许迦叶身上。
许迦叶身体虚弱又急火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她固执地不愿松口,半挂在萧亦衍身上,大有要把他咬死在当场的架势。
听见萧亦衍的咳嗽声,她下嘴愈狠,被他脖颈处涌出的血呛了一下,自己也咳了两声,脱力软倒了下去。
萧亦衍呼吸都有些困难,却无心顾及自己咽喉处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许迦叶平放在床上,轻柔地拭去她唇边的血迹,端来一杯水给她漱口。
许迦叶牙关紧咬,任凭萧亦衍怎么哄劝都不张嘴。
萧亦衍喉管受损严重,起初还能勉强说上几句话,后来连发声都做不到了。
他犹豫再三,害怕刺激到许迦叶,到底不敢掰开她的嘴强为她漱口,只能将水杯端在手中,不住地抚摸许迦叶的脸颊,指尖轻柔地拂过她的嘴唇,诱哄她把嘴张开。
嘴里那么浓的血腥味,若不漱一漱口,等会儿该反胃了。
萧亦衍最开始以为许迦叶是恨他、生他的气,因而不愿搭理他。
可注视着她那双黯淡无神的如同蒙了一层灰的眼眸,他心骤然一紧,顾不得嗓子以后还能不能用了,嘶哑着声音命守在外间的宫人去将太医召过来。
许迦叶咽了口唾沫,嘴里甜津津的,是殿下喂了一块糖给她。
李乐衍一袭窄袖武服,眉眼温和如春日熏风,目光所及亦如春风拂过,他笑道:“甜吗?这是兴善寺的沙弥为开源而制的糖。”
许迦叶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艳羡:“殿下又出宫了。”
李乐衍放柔了声线:“阿叶,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你不会再被这巍峨宫墙困住。江南、北境,喧嚣街市、风景名胜、湖山清嘉,天下之大,尽可去得。”
他顿了一下,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许迦叶阖上眼睛,一滴泪顺着眼尾流淌,没入发间,转瞬间没了踪迹。
萧亦衍却清楚地看见了,只觉那滴泪携着箭羽狠狠扎在他心头。
自那天起,许迦叶没有再同萧亦衍说哪怕一句话。
萧亦衍命一众太医为许迦叶诊治,太医们战战兢兢地给出了一个结论,许迦叶不是因患病而无法开口,她只是不愿说话。
萧亦衍先是松了一口气,不是病了就好,可紧接着近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酸楚便席卷而来,她该厌恶他到何种地步,才会连跟他说句话都不愿意。
如果他的嗓子没坏,无论许迦叶是否回应,至少他可以说给她听,可如今他连他们之间这仅有的联结也失去了。
*
残破月光透过窗格,如同一曲长调临近结尾时最凄清的一段,月下中天后只余渺茫将逝的浅影。
萧亦衍守在许迦叶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地试图抚平她睡梦中紧蹙着的眉心,却徒劳无功。
如今许迦叶不用人扶,已能自己坐住了,只是还下不了地,太医说要让她做些轻缓的活动,对身体有益,也能疏解心中郁结。
可她每天只不言不语地发怔,令他忧心如惔。
残月西沉,东方既白,晨光熹微。
许迦叶在数不尽的苦药浇灌下,忘却了当初那颗糖是什么滋味,有了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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