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衍见许迦叶面色苍白，呼吸困难，额角渗出了冷汗，忙命蒋辉去将太医召过来，自己则取出帕子，为她擦拭鬓边的汗水。
“我向你保证，等你的身体好一些了，一定带你去见她。”
一刻钟后，董太医踏入寝殿，对萧亦衍脖颈和脸上新添的伤口见怪不怪，恭敬地行了一礼，在萧亦衍冷凝的目光下战战兢兢走至榻边，搭上许迦叶的脉搏。
恰在此时，蒋辉携着一个眼圈通红的宫女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一脸仓皇地对萧亦衍道：“请陛下移步外间，奴婢有要事禀报。”
言讫，他用余光瞥了床榻上躺着的许迦叶一眼，他知道此事
萧亦衍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紧，倏地站起身来。
他竭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垂首对许迦叶道：“你闭上眼睡一会儿吧，等你醒来时，就能见着我了。”
许迦叶侧着头怔愣地看着那个宫女，她记得这个宫女，这是太后身边的人。
她眼前兀的一黑，喉间腥甜乍涌，半撑起身体，呕出了一口血。
“阿叶！”萧亦衍脑中嗡地一声响，俯身颤抖着手拭去许迦叶唇边的血迹，扶着她躺下，对愣在一旁的董太医喝道，“你是吃干饭的吗？还不快些为她诊治？”
许迦叶气若游丝地道：“我和你一起去，我要见太后。我认得那个宫女，你别想骗我。”
那宫女神情凄惶，太后一定病得很重。
萧亦衍拢在袖口中的手微微颤抖。
母后原先便病重了，能让宫人这般惊惶的会是什么事？他不敢想。
许迦叶敏锐得过分，在她面前，他绝不能露出半分行迹。
他吐出一口浊气，待颤抖平息，擡手轻抚许迦叶的脸颊，放缓了声线。
“你怎么去？让人擡着去吗？母后见你这样会担心的，你想让她为你担心吗？阿叶，乖，好好休息。”
许迦叶心中一恸，阖上了眼。
她不想睡也不敢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萧亦衍回来了。
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向他：“太后如何了？”
萧亦衍眼下一片青黑，眼中满是血丝，半跪在床边，紧握住了许迦叶的手，声音沙哑至极。
“阿叶，我不骗你，母后病得很重。”
钝痛自心头蔓延至全身，许迦叶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她已被萧亦衍抱在了怀里。
萧亦衍俯身将许迦叶整个人都罩住了，像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一样紧紧地搂着她，低低地道：“阿叶，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许迦叶怔怔地望着床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亦衍还是骗了她。
他说母后病重，他要侍奉在侧，若她睡醒了以后没见着他，那是他去侍疾了。
他说朝野奢靡之风盛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作为皇帝要以身作则，不着华服，粗衣淡饭，肃清风气。
他说她最近老是做噩梦，最好戴上玉质充耳，这样才能睡得香。
他以为她的耳朵塞住了，便听不到钟声长鸣，可她上辈子眼睛不好，耳朵便因此变得格外灵敏，她闭眼数着，一声、两声……
整整二十七声，是国丧啊。
萧亦衍坐在榻边，见许迦叶泪流满面，心知不妙，忙为她拭去泪水，将充耳往里塞了塞，在她手心写下一行字。
【阿叶，怎么了？别哭。母后一直很惦念你，你哭了，她会难过的。】
许迦叶泪如泉涌，眼泪顺着眼尾流下，隐入发鬓之间，打湿了两鬓。
“你这样说，是知道她能看见，对吗？萧亦衍，不用写了，我听得见你说话。我听到了，全都听到了，整整二十七下。”
萧亦衍动作一僵。
许迦叶的声音越来越轻，终至微不可闻：“太后可以看见我吗？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萧亦衍察觉到许迦叶的气息微弱了下去，竟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心下一惊，忙将手搭上她的脖颈，感受到掌心间的跳动，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不住地揉搓许迦叶的脸颊，想让她回过神来：“阿叶，呼吸，快呼吸啊，求你别吓我。”
见许迦叶的脸色苍白中隐带青紫，他心中既痛且惧，俯身渡气给她。
许迦叶听见了萧亦衍的呼唤，可脑中一片混沌，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被渡了好几口气，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才能自己呼吸了。
她怔怔地看着萧亦衍，道：“我要为太后送葬，我要见她最后一面。”
萧亦衍见许迦叶能开口说话了，险些落泪，他用帕子为许迦叶擦去脸上的泪痕，嗓音喑哑。
“哭灵之后，才鸣钟鼓，来不及了。阿叶，你的身体不允许你奔波，母后在天有灵，也不会想你去的，她最牵挂的人就是你。”
许迦叶只觉她所过之路如同悲剧的轮回，哪怕有些微光亮也会转瞬熄灭，唯有黑夜与冬日永无尽头。
她默然良久，轻声道：“你恨我，对吗？你恨我上辈子没有去见你最后一面，所以你要我永远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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