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
东宫前殿,泽安堂。
这是储君用来招待群臣的一间偏殿，松竹环绕，景致清幽,今日却难得热闹,人声嘈杂如闹市。
今天是东宫侍读选拔的日子。
几日之前,婉月跟李元琼和崔学真私下t提了这件事，他们十分积极,第二日就将名单报了上来。名单拿到手中，她再转手交给燕妮和章鸿，让自家暗卫和绣衣卫分别调查,又定下了选拔的具体要求，让宫人下去准备。
此次选拔分为三项,一为文选，二为礼仪,三是体检。文选是当场出题，让他们写一篇文章，婉月亲自阅卷。礼仪是由宫人评判仪态举止，最后是四名太医检查他们的身体情况。
理由很充分,作为东宫属官,自然得举止端庄,进退有度。他们常伴储君身侧，当然要身体康健，若不仔细检查，谁知道有什么病传给太女殿下呢？
听了这些考核项目,场中少年勃然变色。都是娇生惯养心高气傲的贵公子,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被人当成货物一样检验点评？
等了一会儿,他们到底是按捺不住，与认识的人互相交谈，小声抱怨，时不时再擡头看看，目光落在周边其他人身上。其中一名蓝衣少年肤白如脂，气质不俗，分外引人瞩目，身上浅蓝的云纹锦袍更衬得他风姿清丽，令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角落里的宫人们静静注视着，将他们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
“那是谁？”
“还能是谁，曲家的病秧子呗。”
“就他啊？”一名少年再看了一眼，不屑地撇嘴，“娘们唧唧的，我一拳就能打死。太女殿下怎么看上他的？”
“还用说，因为他有个好爷爷。”
酸气冲天的一段对话结束，他们又将目光转向别处，小小一间庭院聚集了不少京中名人，除了曲永容，还有太女殿下的表弟崔嘉言、出身名门的杜学文等等。
“你瞧，那是谁家的？”
“什么？嘶……这人怎么长的，他是个男人吗？”
顶着四周投来的莫名目光，被评价为“不是男人”的人怡然端坐，八风不动。
不久之前。
朱雀大街，关府。
天色未明，关府众人已经醒来，在府中乱成一团。家主关德本黑着脸坐在正厅，身上的寝衣都顾不得换，心中焦虑似火。
他在礼部任职多年，做事认真，行事谨慎，先前的谋逆案都没受牵连，此次东宫侍读选拔，他也早早得了风声，将幼子关士琦报了上去。
他这个幼子娇惯得厉害，文不成武不就，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想碰到太女选人。幼子生得一幅好相貌，嘴甜会说，万一能被太女喜爱呢？
报着这种期望，关德本花了几天时间，不厌其烦地教导儿子礼仪规矩，规范言行举止。本以为万事妥当，没想到一觉睡醒，儿子不见了。
不见了！
他眼前一黑，急忙派人出去找，最后听门房抖抖索索地说，小少爷半夜独自出门，竟是自己跑了。
“这个孽障！”他气得嘴唇发青，浑身发抖，“他想做什么？想害死全家吗！”
这个时候闹脾气，让他如何向太女殿下交代？
“谁知道这个孽障去哪儿了？速速把他绑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始终没有人吭声。
关德本头晕目眩，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祸事了、这可真是祸事了……”
“老爷。”他的正室夫人站在旁边，俯身为他顺气，轻声劝道，“既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不如您给太女说说，就说琦儿身体不适，推掉算了。”
“这是什么话？”他擡眼剜她了一眼，“你以为太女在请客吃饭？”
“那能怎么办？”他的夫人也没好气，“早说了琦儿不愿意，干嘛非要逼他？我家琦儿金尊玉贵，哪能去伺候一个女人……”
话没说完，她被丈夫冷厉的眼神逼住，呐呐不敢继续说。
“最后再说一遍，都给我记住了。”
关德本烦躁至极，听了自家夫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一腔戾气无处散发，猛地站起踹翻了面前的茶凳，“圣旨已下，太女殿下就是大楚储君，对她不敬就是藐视圣上，你哪来的胆子非议天家！有几条命够砍？”
他夫人低头不敢吭声。
“你老实说。”关德本说完，又一把抓住了夫人的袖摆，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把他送走了？”
“我没有，我怎会做这种事？”
“当真没有？现在送回来还来得及。若太女怪罪，不仅那个孽障的性命难保，我们全族都要受牵连！”
“这么严重？”夫人这才慌了神，也着急起来，绞尽脑汁回想儿子会去的地方。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下人跑遍了京城，仍然找不到关士琦的下落。关德本的心慢慢凉了，面色冷得像一块冰。
看了看六神无主的夫人，他一句话都没说，换上官袍，扶正头顶的乌纱帽，迈步走了出去。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父亲，小心脚下。”
迈出厅门，他脚下一软，好在旁边一双手及时伸出。转头一看，却是一向不受他待见的庶子关士瑜。关士瑜是舞姬所出，容貌肖似其母，精致艳丽，不符合当下男性的审美。多年以来被他深深厌恶。
但此时，他的目光停住了，凝视着这个儿子，看着这张艳如桃李的美人面。
“你……”他迟疑着顿了顿，“你没找过女人吧？”
“没有的。”关士瑜垂着头，两颊飞上一抹红晕。
“行了。”关德本一甩袖子，回身吩咐道，“给五少爷收拾一下，换身衣服跟我走。”
“是。”
“还有。”他再看向仍然神情恍惚的自家夫人，“从今以后，无论谁问，士瑜都是养在你膝下，记住了吗？”
这个儿子的生母出身太低，他可不敢直接把人带到太女面前。好在这些年来关士瑜深居简出，外人对他的情况不太了解，尚有遮掩的余地。
等他安排好后续，匆匆带着关士瑜进宫，险险赶上考核开始。目送儿子进去，关德本提心吊胆守在东宫门口，等着宫人通传。
负责考核的宫人接到消息去找了蕊环，蕊环又将此事禀报婉月。
“名册写的关士琦，来的人是关士瑜？”婉月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回殿下，关大人正在宫外，说要亲自同您解释。”蕊环答道。
“让他候着。”将名册合拢，婉月不悦地说道，“先开始考核，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是。”蕊环应下。
“再去查查关府，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情况。”婉月想了想，继续吩咐道。
“奴婢明白。”
三个时辰之后，一直到日上三竿，所有考核终于结束。这群少年公子都被折腾得发蔫，来时的心气全无，双眼失去了神采。
蕊环整理好考核资料，按顺序重新列出名单，去向婉月禀报。
原本二十一人，文试和礼仪考核筛掉了六人，举止不端筛掉四人，还有两人隐瞒了曾经去过青楼的黑历史，最终合格九人，关士瑜赫然在列。
“关士瑜通过了？”婉月翻看着名册，再拿起刚刚查清的关府资料，继续问道。
“关德本还在外面等着？”
“是，关大人从考核开始，一直等到现在。”
“那就请他进来吧。”她嗤笑一声。“走，我们先去看看这群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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