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能活着,可以去试试。”
他们打的声势浩大,却格外默契地没下死手。他们相识了近十年之期,对于高境界的修士来说可能不长,却可以让他们足够了解彼此。就像枕耳能在看出他何时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假装潇洒,他也能感觉出一向吊儿郎当的枕耳此时正剖开他从不轻易袒露的真心。
且慢止于枕耳颈侧,枕耳手中阵石亦紧贴孟独晴腹部丹田处。
二人毫不避讳的视线直直对上,又不知何时多了些针锋相对。
孟独晴首先收剑入鞘。
“这要看师妹自己如何处理。”他朝回路走去,风声带走他未尽的话语,“你若是敢待她有一丝不妥,且慢定会取你性命。”
“那是自然~”枕耳看起来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眼中却仿佛蕴含着能抵御风暴的坚定,“我枕耳此生,定会爱她护她朝朝暮暮。”
事情发展地很顺利,枕耳和苏云渡表明了心意,于一轮圆月之夜。可喜的是,苏云渡亦有情于他。
枕耳也真正履行了他当初的誓言,几乎把苏云落当做掌上明珠来宠。他也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苏云渡不愿离开宗门,他就声势浩大地入赘玄清派;苏云渡提的任何无理要求,他都依着照做。二人在孟独晴的见证下结为道侣,感情一日千里如胶似漆。
这样很好。
孟独晴由衷感叹着,而这种心境在知晓苏云渡有孕之后变得更加汹涌浩荡。
师妹是救他于水火地狱间的亲人,枕耳是他意气相投的挚友,而这两个可以让他完全托付后背的人,有了他们的血脉。
这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二人孕育的孩子。
在修真界内,女修或是少时练功法伤了身子,或是在与强敌打斗时怀有暗伤,再加上一旦决定生育,境界必然会下跌,所以怀孕算是一件稀奇事。
因此,苏云渡被自家师兄和道侣安排在了文霜崖,禁止她御剑和对敌。知道她不喜欢束缚,也向往天地穹庐,就给她从各地移植来许多植物和小宠,经过灵力温养,让它们在寒冬凌冽的极北之地也能存活。
可这些东西又怎能困住苏云渡。她趁孟独晴和枕耳不在,自己偷偷摸摸御剑去了雪原,在雪原上空像一只白鹰翩翩起舞。
待二人火急火燎地找来时,她在一道巨大裂缝下的中空洞xue里笑的无比开怀。
“我的小祖宗啊,你要吓死我吗!”枕耳擦擦额间冷汗,“你在玉碟上说自己在崖边,这哪里是个山崖,不就是个山洞吗。”
“这怎么不是崖?”苏云渡笑够了,知道自己把孟独晴和枕耳吓得够呛,又抓着他们的衣角摇晃讨饶。
“这怎么是崖呢?”孟独晴差点气笑,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说是它就是,它以后就叫……云水崖!”苏云渡叉腰擡额,脸上是势在必得的任性小表情。二人颇为无奈地对视一眼,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啊你们——”
“再笑打你们哦!”
可修真界最近不太平,就连凡尘界也时常有邪魔出没的消息。在这一阵,孟独晴和苏云渡一直在玄清派作为镇山之人的师尊突然飞升,金云玄雷遍布十里苍穹。
如今世道混乱,各路邪魔妖道皆想扰乱世间,好好分一杯羹。玄清派虽是修真界第一宗门,可镇山师尊突然飞升,玄清派又没出过什么大新闻,看起来有些青黄不接。且因凡尘世民不聊生,各大宗门都派出许多精英弟子下山除魔卫道,宗门内人手的难免不足,再加上小人浑水摸鱼鼓吹扇动,竟还真的集结了不少乌合之众攻打玄清。
虽然质量参差不齐,可数量上终究还是有优势。师父飞升,枕耳和孟独晴在外忙的脚不沾地,在苏云渡身边的时间不可避免的减少了些。
“师妹!”孟独晴刚刚击退南面邪道众,转回背面时,竟在杀敌前线看到了苏云渡的身影。
苏云渡的肚子已经差不多有九个月,已经大的十分显眼。她执剑杀敌,身形却不如以往轻盈灵敏,竟没注意到身后有一黄衣道人悄悄逼近。
孟独晴目眦欲裂,且慢出手,瞬间收割了黄衣道人的头颅,喷渍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苏云渡背后的衣衫。
他一手护着苏云渡,一手御剑杀敌开道,以一种不可置否的强硬姿态把苏云渡“劫”出了战局。
“苏云渡!”他发了很大的脾气,“你已怀胎九月,境界与之前相比十不存一,你怎么这么任性!若你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跟师父和耳朵交代!”
“我又怎么跟自己交代!”
苏云渡像是被吓到了,嘴唇颤动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想帮忙。”
她的声音很低落:“所有人都在为保护宗门而战,我又怎么能在房间中躲懒。我只是有孕了,不是废了,我也想为宗门做些什么。”
她看了一眼孟独晴,像是在口中斟酌什么,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我听人说,生产一事对女子来说就是独身一人强过鬼门关。眼看就要到日子了,我的修为也在往下掉落,我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想,在陨落之前,再为宗门做一些事……”
“你瞎想什么!”
苏云渡从没听过他这么认真严厉的语气。她瞅着孟独晴黑如锅底的脸色,不敢在继续说下去,提起裙角就离开了此地。
孟独晴没有拦她。他满脑子都是苏云渡说的那些话。更可怕的是,他的思绪竟顺着苏云渡说的那种可能性向外延伸。
或许最近他和枕耳忙于宗门事物,对师妹的陪伴太少了,才叫她这么能胡思乱想。
他本想追上苏云渡,可他现在的思绪被她的话搅得一团乱。他既自责于自己刚才过重的语气,又气恼苏云渡随随便便咒自己的话语,干脆赌气般先不去见她,待他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再去开导自家游思妄想的师妹。
这是他与师妹第一次赌气。
也是最后一次。
他离开宗门,一人一剑,整整三天时间,直插挑事的邪道老巢,将那里掀了个底朝天,且慢几乎被血液浸透,自创朗月剑法一剑可挡万千邪魔。
可他回去时,只在文霜崖上看到了沧桑邋遢的挚友,和已药石无医的师妹。
“你回来了……”枕耳平日也自诩貌美公子,可那张清秀的脸上像是被石灰抹了个遍,整个人身体僵硬,心如死灰。
不巧的是,在孟独晴出宗的第二天,有擅长潜行之法邪道潜入玄清派。外人进入玄清派只有一条漫长繁琐的台阶,苏云渡正在台阶上散步。她刚刚打发真的去给她抓猫过来,正巧与那贼人迎面碰上。
她境界虽掉了不少,可之前的那些剑术和在战斗中淬炼的技巧和直觉丝毫未泯。可那邪道高她两个境界,她又要护住高高耸起的腹部,一时不察竟中了对面邪道的圈套,腹部中了一掌。幸亏枕耳听到声音来的及时,及时诛杀那人,不然很可能就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巧的是,归来的孟独晴见到了苏云渡的最后一面,和她孩子的第一面。
孟独晴现在还能记得,那天的空气很闷,微微泛着苦味。
他一夜白头,与枕耳商量过后,把苏云渡葬在了云水崖。他收枕苏为徒,在她身上倾注了百般心血,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后来,他因为一些机缘带回了凌清秋。
他们见面的时间也是个风雪很大的日子。那日的寒风格外凌冽刺骨,教他依稀想起了他和师妹相见的第一面。
于是,凌清秋成了枕苏的师兄。
师兄要一直在师妹身后,要一直保护师妹。
“师妹,小苏长大了。她性子像你,倔起来谁也拉不住。她穿上嫁衣的样子很美,也有了可以依靠的朋友。”
“她现在很幸福。”
“时间真快啊……”他饮尽一坛浮玉春,看着裂缝上方的夜空躺下。皓月千里,清辉满都,一丝月光亦仿佛格外眷恋这处天然洞xue,穿透裂缝描t摹孟独晴的面容。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喝过我……”
他喝一口倒一口,酒液浸湿了木牌前的霜雪片片。
浮玉春味道温润,入口的一瞬间的确清甜无比,可后劲与它的名字差得很远,恰如烈火炎炎,辛辣和浓烈会在瞬间侵入喉咙。
孟独晴喝酒很快,两坛浮玉春很快就喝了个七七八八。他喝到最后,忽的猛猛咳嗽起来,眼角好像因为这酒的后劲太猛,无端落下几串晶莹来。
可沧澜剑尊剑术冠绝天下,最喜以酒会友,浮玉春烈酒浇喉百年之久,又怎能催他流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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