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奇袭
李爻冲出城门,见敌军联排的火炮蒙在一片扬尘中。
那些抵御炮火的重盾有的还坚/挺,有的则已经歪斜下去,显然是持盾的队伍遭受了重创。不起眼却威力巨大的小炮多已失去平衡,炸了膛的废物或是炮口朝天,或是倒转冲着敌军阵营。
火炮周身斑驳遍布,挂有残肢断臂。
李爻吩咐:“黄将军,你带左翼两路支援墨犼军弟兄们!”
常怀的自杀式攻击成了,但不至于四百人瞬间都死了。
黄骁高喝一声“得令”长刀挥出信号,铁骑们直冲出去救场了。
李爻定神分毫。
眼下要命的攻城炮危机暂解,但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
要打接触战,敌军人数上优势不减。他们现在只是被常怀莽得懵神,没回过味来。
这般懈怠的机会稍纵即逝。
的确。
搁古二王子不是个饭桶,他醒神比李爻预想得快,自身已经撤出城上火炮的攻击范围,正听斥候到他近前奏报军情:晋人骑军似倾巢而动。
他即刻明白了李爻目标在他,要将这僵持已久争斗速速。
无论他被俘或被杀,鄯州的边关之困便算解了。而对方若是将他活捉,正好可以与父王要求换回已失的十一城。
他在搁古的几位皇子之中声威不错,还想回去继承大统,怎么能折在这呢?
敌军军阵中牛角号呜鸣不断。前锋战线随令迅速前压——两军接洽越是密切,城上的火炮、箭矢便越无用武之地了。
“报——”
来人是花信风身边的斥候。
“敌军变换帅位,副将顶替,大军前锋悉数压上,那戴着牛头头盔的主帅已向后撤回阵尾!”
二王子的算计已经摆上明面了:以人数优势先行压住晋军,能赢则赢,若万不得已,他自己撤退便罢!
“传话去城上,统战指挥之责全权交予常健将军,旨在诱敌进攻,再用重炮将敌军前锋与中军割开,”李爻对斥候吩咐已毕,向身侧万人骑军的主将道,“何将军随我绕路,包到敌军后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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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平承接了晋正使的职务,日赶夜赶,完成与周边友邦的初次商洽,将最后一站定在了阳剑。
除了来交付已经制好的军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向阳剑借兵。
他没有国书,不确定此事定然能成,但依着景平的判断,阳剑王只要不是傻子,大概率是会同意的。
抛开王上与李爻看似干脆利落的情义,单说阳剑的现状,南诏周边诸国彼此剑拔弩张,若搁古将鄯州纳入囊中,掉转炮口倾吞南诏诸国易如反掌。
景平要求提得直来直去,他没工夫绕弯子。
阳剑王听罢,顿挫瞬间,问道:“你擅借他国兵力,事败极有可能没命,事成也会遭国君猜忌,没想过吗?”
景平弯了嘴角:“这是后话,我只知若是借不到助力,鄯州沦陷,于我晋与王上都不是好事。”
阳剑王又问:“若此事能成,你如何谢我?”
景平垂眸思虑片刻:“阳剑财富颇丰,只是碍于国土和地势,才如蛟龙困浅湾,今后若能将南诏诸国统一而治,岂不是好吗?”
“你不怕阳剑壮大,与南晋为敌么?”阳剑王也问得直接。
景平突然“哈哈”笑了。
他很少笑,更少这般放声笑,今时蓦地纵情,阳剑王一怔,从这年轻人身上看出些桀骜来。
片刻,景平止住笑声,稳声道:“一口吃个胖子会被撑死的道理王上比我明白,更何况面还没和呢,哪儿来得屉上的包子?再者,王上言之状况实在是我皇陛下该忧心算计之事,我只管解我太师叔眼下危机。往后若真有那日,我便带着太师叔隐退山河,你与赵家打到天上去也是你们的事。”
阳剑王笑了,他觉得微妙,这恐怕是贺景平的真心话,只是……晏初知道吗?
眼前这小子看上去冷得平静,其实……有点疯。
疯得挺有意思。
阳剑国土面积不大,人不太多。王上借兵两万,由王女阁逻玉亲领,前去鄯州援助晋军。
兵出奇袭,没有国书,更无与搁古的檄文。是以这援军一路做贼似的,不张旗,绕小路,打眼根本看不出是哪方队伍,日夜兼程地往鄯州边境赶过去。
鄯庸关外的搁古军虽多,好在鄯州边境离信安城不远,景平对地势熟悉,专挑山路,成功绕过了搁古军防,眼看再过一座小山,便能侧向穿入两军对垒之境。
此时离目的地还余几十里,景平擡眼看天,盘算抵达时间,隐约看见鄯庸关的天空染着一层脏粉色,顿时知道出事了!
他低声问杨徐:“杨大哥,陆大人最近有新消息么?”
这次护送正使大人的是杨徐所带的内侍庭护卫。皇上让他跟着,一是保护景平安全,二则是让他暗中看顾景平处事有何不妥。
而抛开杨徐与李家的故交,单论景平此行的作为,便足以让杨徐赞赏,堪称心悦诚服。这年轻人的诸多行径跳脱了套路,或许皇上得知会即刻龙颜震怒,但这在杨徐看来委实算不上不妥。
杨徐与李爻的心思一致,早看羯人不顺眼,该好好教训。无奈皇上一直对其态度暧昧,才终于招致今日羯人挑唆搁古犯境的局面。
是以,他明知景平用私房钱给陆缓研究湘妃怒,却只当自戳双目没看见,回给皇上的奏事书里全部是说景平中规中矩。不仅如此,他还时常帮腔。
正如眼下,他低声道:“还是陆大人前日送回来的那批,说是调整了比例,又将呛人的烟尘改良了些,咱们一直不得机会试,看来只能临阵一锤子买卖了。”
正好。
景平转向阁逻玉:“玉姑娘,咱们加紧些,前方着火了,咱去救火!”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心急如焚。
景平马术精湛,开始策马在山道上急奔。
王女阁逻玉追着他,飒爽恣意毫不慌乱,笑问他道:“你跟我父王说的话里有几句是真的?”
景平不明所以。
阁逻玉又道:“我看你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何不好好让他知道,跟他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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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庸关外打群架的南晋、搁古兵将,加在一起有二十万,另有各样军备车辆,战车马匹,铺散开来好大一片。
李爻带人绕外围至敌军后方,说起来上下嘴皮子一碰,其实险阻万分——路上不断遇到敌军阻拦,即便成功绕过去,后续若难与花信风呈交照应,轻易便会被敌军反扑,立刻如泥牛入海。
可明知危险,他依旧不能放那二王子逃走。
李爻胯/下战马神骏,每有敌军阻拦,他多是擦枪而过,不与之纠缠。
可也因为了使他不被揪扯,必要有一部分自己人留下拖住敌军的追阻。
待到李爻真正冲至军阵后方时,己方有半数骑军被牵制消耗在半路。
李爻摸出信箭,直打上天——穿云信号为令,见令变阵,合攻敌军帅位。
城关下黄骁见令,即刻指挥变阵,与敌军前锋厮杀的兵将迅速左右两翼分开后撤,敌军前锋被晋军引诱着,离城楼处迫近不少。
下一刻,常健下令,城上炮火齐发,轰向敌军前锋阵营后方,他们一时万难回撤。
晋军成功割断了敌军前锋与中军的照应,即刻发信箭上天。
七色斑斓如烟火的令箭腾空炸开,这喜庆的色彩是得手的信号。
李爻见之心中略定,他现在视线水平,展目看敌军中军位帅旗依旧烈烈,但高架战车上,不见那对招眼的牛角。
茫茫人海,只寻一人,如大海捞针。
他一时难以分辨对方主帅隐匿的方位,只得原地稍待,静观战局,等斥候来报。
而陡然,敌军后路的另一侧突然乱了。
对方后路已见李爻在此,本来作势要冲锋过来,现在突然像疯狗狂吠而出,不待咬人就被拽了尾巴,惊而回头。张着一张嘴,被无形的大网兜住,左冲右撞地自行混乱。
李爻也一时莫名。依着他的盘算,敌军前路是炮火连天和黄骁的冲锋,中路有花信风两相截断,后路左翼是自己……
敌军若是想夹尾巴撤退,右后翼是唯一的突破。
可眼下怎么看,对方都不像要撤退。
怎么回事?
李爻经多见广,看两眼对方兵将的反应,确定对方遇到突发事件了。
呵,祝你们主帅坠马,被那破头盔一犄角扎死。
他抽空胡思乱想地咒了对方一句。
下一刻,对方后路中侧偏左有牛角号吹响,敌军将士们听到号令,陡然调转方向,眨眼变换出一个利于冲锋的战阵,直冲李爻来了。
李爻第一反应是对方要跟他拼了。
再然后,他确定了一件重要的事:牛角号吹响的地方,离二王子隐匿之处不远!
“统帅!”游位斥候策马前来,“敌军右后翼被看不出军属的队伍截断,确定是援军,属下看见带队的一位将军像是……”
阵前十万火急,他居然迟疑了。
“有话直说!”
“像是贺泠大人!”
李爻心思猛然一翻:景平真的来了!
一时不敢相信,可事实又已在眼前。
李爻抖擞精神:“打信号让花统制调转方向猛攻敌方后军中路,黄将军继续拖延敌军前锋回援!”
话音落,李爻策马直冲牛角号吹响的地方。
跟在他身边的都是精锐,略欠磨合,也尚能以对敌经验弥补生疏。
李爻顿时化身刺/刀尖端最锋锐的那一口钢,过关斩将,直戳敌军内部。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冲至敌军军号所在位置。
这下,耗子窝里进了猫,四下皆惊。
李爻目光横扫,见不远处战马上一人,身旁无数兵将簇拥。那人没戴牛角帅盔,重铠甲却是来不及换下的,看得出与牛头帅盔制式统一。
这人很年轻,一双眼睛像鹰看见了猎物,锁着李爻。
二人对视,目光如迸裂溅火。
下一刻颇有默契地催马上前。
杀声阵阵催人血性,搁古王子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以重兵压境,没回过味来落得被对手反扑追击的下场。
事到临头当然不甘心暂时撤兵以待重整军威。
他身旁护军只来得及高叫一声“王子”,阻拦不及,他已经策马冲出去了。眨眼功夫与李爻相距不过三丈距离。
二王子扬声喝道:“久闻康南王武艺超群,择日不如撞日,领教了!”
汉话居然格外标准。
话音落,他提枪向李爻当胸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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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爻让过抢尖,撕魂刀在对方枪杆上一格,想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泄掉对方劲力。
没想到对方双手一搓,陡然松开枪柄,整条长/枪自转起来,与撕魂刀擦错,发出牙碜刺骨的金石研磨声。
枪转速极快。
劲力之猛震得李爻虎口发麻,险些拿不稳刀柄。
他心中一凛——这二王子居然是个茬子。
闪念过,他猛夹马肚子。神骏如离弦之箭,向前冲。
腰刀对长/枪,占了一寸短一分险的劣势,只有贴近距离,才能逆转下风。
李爻的功夫是死人堆里砸出来的,向来不拖沓,花招很少,直接且迅速。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能看清对方眼睫毛的分馏儿了,刀锋一转,劈头便砍。
说时迟,那时快。
战场上非是一对一的比武。
斜向里陡来一支冷箭。
李爻耳听八方,持着一条原则——能躲便不挡。
身子往后一仰,流矢贴面而过,射中从另一边冲来的敌军将士。
正中左眼。
那将士“嗷”一声大头朝下栽下马,被赶至近前的晋军骑兵一刀砍了头。
这给了二王子顿挫的喘息时机,他弃枪换刀。
那刀面足有成年男子大腿宽,刀背厚重如门板,与之相比,李爻的撕魂太秀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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