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遭险情之后,整个信安城都惊醒了。
黄骁迅速调配、整顿了巡守、探查兵力。
景平在来路上,遇见了前去鄯庸关给李爻传讯的令官,得知此事骑马疾行——羯人诱捕赵岐不成,乱子怕会接踵而至。
赶到信安城时,天将擦黑。他直奔驿馆与大皇子和蓉辉郡主相见。
景平此行目的本是为了郡主。
那姑娘对李爻的感情纯粹,他对她有几分好感,好感里杂糅着对李爻独占的醋意,两相对冲滋味一言难尽。
但眼下,他没工夫闲话,见礼之后直言道:“郡主为何来了?此地不安稳,请郡主赶快回都城去。”
蓉辉不知道景平与李爻已经心意相通,只念着二人的关系密切,对他多了几分柔缓的好意。
她想了想,道:“我是来保护大殿下安危的。”
眼下几人在驿馆二进院子的正堂里。
景平环视堂上护卫、侍人,向郡主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蓉辉稍有迟疑,而后还是示意身边人不用跟着,与景平转入偏厅。
景平单刀直入:“辰王殿下要有何动作,让郡主跑来‘保护’大殿下?你独自来,王爷岂非要急疯了?”
言外之意听者有心,蓉辉大惊愣住。
她定定看着景平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知道什么吗?还是晏初哥哥知道了什么,交代你来?你们……不劝阻我父王吗?”
这话已经变相承认了辰王的野心。
蓉辉没有半句解释掩盖,让景平省去了刺探的麻烦,同时也让他诧异,他理解不了郡主因为李爻投射给他的信任。
但他对旁人总是藏着心眼的,起码要把李爻藏好护好:“太师叔不知道,只有我看出辰王殿下的一点涉政之心。陛下龙体欠安,辰王殿下若是能帮陛下理政,是好事,他二人对权柄相争,不损及百姓利益,便是赵家的家事。”
哪怕关起门来打得头破血流,又与我何干,与晏初何干。
蓉辉突然“噗嗤”笑了:“听说你是跟着晏初哥哥长大的,确实有他的风骨。”
她比景平小上四五岁,总听景平叫李爻“太师叔”,自持是个大辈儿,说话特持重。
玩笑一句之后,她敛起笑意,轻叹一声:“我爱慕晏初哥哥,心意天下人皆知,但他无意于我,所以我想……我这一辈子,不该只守着情意爱意。总该有些其他的真挚情感能凌驾于恩怨情仇之上,我想来找一找。”
这话像是追着李爻的步子心系苍生。
家国大义、百姓福祉,赵家若人人如此,何至于落得今日之境?满门七尺男儿,竟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么……
“郡主心怀宏愿,景平佩服。”
他的手藏在文生大袖中,抚摸着腕间的平安结,李爻的银白发丝静卧腕间,亲切顺柔,他想了想,端正神色定声问道:“郡主到底知道、又或听到了什么?大殿下为何需要你亲自来‘保护’?”
“我也不知道,”蓉辉则在摩挲佩剑剑柄,“我只是直觉不对劲。前几天我说想来信安城助力灾地重建,父王疾言厉色地让我好好在府里待着,他从不凶我,太反常了,若他真的想……”她顿住了,“某朝篡位”四个字当然不能出口,“我总归想劝阻他一番,若他与陛下意见相左,我也……不想看他与皇叔、晏初哥哥有反目的一日……”
只怕最后一句“不想见”才是心里话。
她只有十几岁,说出来的话无论多么豪情万丈,落到实地依旧一半是父亲的宠爱亲情,一半是心上人多年为苍生百姓的奋不顾身。
她的父亲从来想让她置身事外,但她生来姓“赵”如何能逃得开身份的牵缚。
景平暗叹,若蓉辉言之尽实,她于事情是知之不详的,委实是自己裹进来的。
她在这里,也能够削减辰王对赵岐暗下黑手的可能。
他正一时迟疑,没想好是否让她留下当个挡箭牌,外堂郑铮回来了:“老朽郑铮,敢问蓉辉郡主是否在偏厅?”
李爻尊敬、爱戴的人,在姑娘跟前都会被高看几眼,她闻言即刻转到正堂,向郑铮叉手行礼。
“殿下折煞老朽了,”郑铮忙欠身还礼,“老朽恳请殿下明日一早返回邺阳。”言罢,持着礼不肯起来。
蓉辉一点都不意外,早料到会有这一段,她从容笑道:“我父王给老大人发了书信吗?若是如此,我便更不会走了。”
她对郑铮疏远,不可能将父王的司马昭之心公然叫破,上前双手托肘扶起郑铮,柔声问:“他在信上说了什么?说我叛逆离家,给您添乱?要您即便是绑,也要把我绑回去?”
郑铮一愣,道:“正是,王爷担心殿下。”
蓉辉心照不宣地看了景平一眼,跟着话锋骤冷:“大人当然可以将我绑回去,但你们如果这样做,我能保证送回辰王府的是一具尸体。这责任,谁想担?”
众人没说话。
郡主年纪小,做事愣头青似的,委实将在座人均七八个心眼子的老少爷们狠狠将了一军。
郑铮看景平。
景平撇嘴。
他可以把郡主药倒,然后给她来几针,让她一路睡回都城去,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众生皆平等,绑她回去是蔑视,让她留下是成全。
郑铮见景平不接茬,也没办法了。
老大人身心俱疲,眼下时间已晚,事情僵持不出结果,干脆作罢。
他打发众人各自安置歇息。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事情总是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日深夜,信安城中四处粮仓起火。大火扑灭时,粮食已经毁去了七成。
后半夜,官军、衙卫、暗探没人消停。
景平得知消息,心翻了个惊天大跟头,更可怕的猜测怦然爆开。
他急向李爻传讯:敌军或许有围城之意!
也同在这一夜,搁古的王室牢狱中,二王子奥单躺在草铺上仰看气窗透出的片点天空。
他正破罐子破摔地昏昏欲睡,突然听见牢外一阵杂乱脚步声,利落至极,该是功夫高手——大哥终于要下死手了么?
他惊而坐起,来不及戒备牢门就被打开了:“殿下快随我来,是祭司大人让小的来救您出去!”
奥单讷神,紧跟着冷笑:没想到,这时候最可靠的那个羯人糟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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