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始乱
宫里“闹妖精”,还唱那么衰气的曲儿,赵晟没心情闲逛了,匆匆回寝殿,怎么想怎么别扭。
自他继位以来,李爻御书房里一口血好像把南晋的气运吐去了大半,另外一半跟着人跑了。即便后来将人请回来,也是大惊小险不断……
今日之事是有人刻意而为,还是……当真宫内邪气凝聚,引来仙妖之物?
扶摇跟着赵晟回寝殿,挥手示意旁人退下,亲自伺候赵晟更衣,给他捏肩膀:“陛下莫要忧心,太常寺会安排法事。”
而此时此刻,所谓的邪物正一路匿在影子里,绕路进了先安殿。
殿中静谧,烛火摇晃、香烟缭绕。
被迫承袭老太监衣钵的前大理寺卿章遮在殿内擦拭先帝牌位。听到背后片点动静,回身见黑衣人从暗夜走进火光晃眼的殿内。
章遮一笑:“福禄公公唱歌,我在这都听到了。没想到公公拿腔捏调,确有几分男狐貍的妖气。”
福禄上下打量章遮,笑道:“章公公如今和我一样了,只不过是‘开蒙’晚些,仔细练练,也可以有所成。”
所谓开蒙晚,是指净身。
章遮被福禄噎住,气恼却无奈,清嗓子言归正传:“豫娘娘当真不肯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么?”
福禄扯开面巾,深深看了章遮一眼:“早说过不要牵扯娘娘,这是左相、你、我因利而和,各有所为。更何况现在枕头风有扶摇去吹,待到苏大人得偿所愿,咱们的合作就算结束,好聚好散、不枉我将手上的好牌赠予你们。”
章遮将先帝牌位重重蹲在供桌上“咚”一声:“好牌?”他蔑笑,“那个扶摇怕是变数,你确定他心中所求是什么吗?”
福禄愣住了,没接话。
“他到底想要赵晟的真心,还是想要青云直上?这是两条路。”
福禄脱下夜行衣,拿到后院去烧:“这不重要,更何况我的‘好牌’不只有他。”
这之后,南晋的北生离乱,在康南王清晰且雷霆的手段之下被迅速安稳下来。
整个秋天,接连有灾报传回都城,也发生过有几次小暴乱。但王爷说得对——肯过好好日子的百姓只要吃饱穿暖就不会挑唆。
刻意闹事、安抚不下的刺头被抓之后,多数流民成功被沿途郡县收拢安置,以待洪灾退下、返回去重建家园。
只是李爻觉得这样还不够。
幽州荒地太多了,单靠本地的军民开拓,怕是不行的。李爻想调配官军牵头,同时鼓励新驻民北迁,只要落户稳定,就免除十年税捐。可这无异于推一新制,掌武令也不在他手中,要调动官军需得赵晟首肯。这设想在朝上提出,赵晟虽然同意,却说让政策先行推进,等挨过幽州马上要迎来的冰天雪地再正式落地。
同意了也算是个好事。
这年秋尽冬初时,涝灾的势头彻底平息,灾粮北调、四境赈灾官军回撤,左相苏禾借灾让大皇子背锅的计划落空了。
他心急。
若再拖延,他多年部署的天大秘密就要彻底曝露了。思量再三,他按捺不住,着两名亲信快马出城,一路向北,一人直奔幽州关府衙,另一人居然出燕北关往蒙兀的地盘去。
几日之后,蒙兀的图择可汗大喜——他得到了一张登平城内的精细布局图和一封久盼的信。
暗潮涌动下,天气冷了。
邺阳已见初冬的寒凉,想来幽州的水又结了冰。
康南王府在凉风萧瑟下关起门来,偶有一时半刻得安闲静谧。
如景平心中所盼,只李爻和他相伴,狗儿闲吠,老家人偶有过往。
李爻也极珍稀得闲的光景。
月色将参天的梧桐树衬出一圈朦胧的轮廓,他坐在屋门边烤火。沁凉微潮的空气和着丁点炭火味闻上去挺舒服。他最近太忙了,没功夫研究新爱好,只放空片刻就弥足珍贵。
他仰在竹藤躺椅里闭目养神,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手里随意摩挲着用香樟木打磨出的小球。
那玩意歪七扭八,实在看不出是个啥,李爻美其名曰称“无相”,上面栓了穗子,穗子不啰嗦、精巧得很,正好能挂在手指上保证木球不丢,是景平得闲时编的——木球虽然是丑东西,但只要是李爻弄出来的,就丑得可爱。
在景平看来,所谓“无相”指不定是他想雕什么东西,技艺不到家、雕坏了找托词。
惯会耍嘴皮子抖机灵。
景平坐在一旁不吵他,就着灯火翻医书。
少时,李爻呼吸沉了,小木球变为虚握在手。
景平轻轻拿过丑木头放在桌上,脱下外氅给他盖暖,坐回去继续看书。
又过了好一会儿,天极晚了,内院没人来,景平小心翼翼凑过去,吻在李爻嘴唇上。
李爻是真的睡着了,被轻轻撕磨着占了好几口便宜,才鼻息一变。他被扰醒了微皱起眉,嘴角却弯出浅淡的、任由的弧度,迷迷糊糊下意识地给回应,擡手没力气地拢在景平腰侧,说是搂、是揪扯都不贴切,像极放松熟络的搭扶,是卸下全副防备才流露出的不经意、是全心全意的接纳。
景平最喜欢李爻这副迷离模样,被对方没彻底醒盹儿的回应扰得柔肠百转。刚才只想把人吻醒,现在改主意了,正打算将人抱起来进屋去……
李爻倏然睁了眼睛,擡手在景平胸前轻轻一推,坐直身子。
眼中的迷糊在眨眼间扫尽。
顺着他的目光看,常怀进来了,身后跟着的居然是杨徐。
被扫了兴也没办法。
景平不动声色地想:晏初是怎么做到比汪兄都敏锐的?嘶……不对。他刚刚那副模样,莫不是装的?
杨统领一身风尘,披着月光,大步到李爻近前,行礼道:“卑职见过王爷。”
“杨大哥辛苦,坐吧,”李爻舔了舔还润的嘴角,他与杨徐祖父辈是故交,待对方总要多几分亲近,倒茶递过去,“先缓口气。”
杨徐行礼之后不再见外,大大咧咧扯过张小竹椅子坐下。大半年不见他壮实不少,小椅子盛不下他,人和椅子看着都委屈巴巴的。
他无所谓,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景平笑着又给他续一杯,将自己的宽座让了:“杨大哥这边坐,一路赶回来饿了吧,我去张罗点吃的,你们先聊。”
说完,很有眼力价儿地回避了。
杨徐目露笑意看景平离开,跟着正襟危坐凛声道:“王爷恕罪,卑职行踪暴露了。”
自赵晟遇刺之后,杨徐就被李爻留在幽州,暗查刺客、山匪的底细,时间一晃快对头年了,收效甚微。
这事早在官面上不知过了多少轮,就连被招安的山匪都让皇上悉数坑杀,看似是斩草除根端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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