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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姜记杂货便改名姜记食铺开业了。
这间杂货平日里也是有三两顾客的,乍一听闻他们要改行当还觉得奇怪呢,对他们做吃食很不看好。
这一条街虽然不许有明火,卖粥饼的却不少,反正也只卖一早上,熬好的粥的热度足够保存了。
老客们都承诺来看看。
姜云瑶还拉了新客——她叫大厨房的人熬糖做了糖糕,切成拇指那么长的一块儿,拿裁好的油纸包裹了发给街上游荡的小孩儿,叫他们替姜记食铺做开业宣传。
成本不高,却很有效。
这些小子平日里便呼啦啦满大街地跑,路人都见怪不怪了,偶尔还会停下来和他们说上两句话呢,如今瞧见他们到处跑还喊着什么姜记铺子开业了,一时觉得好奇,便也会问上两嘴。
中京城的经济还是没怎么受旱灾影响的,要是哪天他们这影响都大了,只怕这王朝也要完蛋了。
打听了自然就会有好奇的人围过去看看到底有什么。
一过去便不得了了——好几个穿着衙门衣服的皂吏也在门口呢。
平头百姓没事干的时候还是不敢靠近这些当官的人的,一时之间便不知道该靠近还是该远离。
还是那几个小吏主动开口了:“我们就是来买点儿东西,不必理会我们,等会就走了。”
这就是姜云瑶私底下的做法了。
从刘厨子可以稳定出品那张单子上的吃食以后,姜云瑶就叫他多做了好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司市送了许多。
大多都是煎饼果子,里面夹着各式各样的菜,咸甜辣口味都有,保证能满足每个人的口味。
起初送过去的时候就被拦住了,司市的那些人闻着推车上的香味一边流口水一边拒绝,声称他们不接受贿赂。
宁怀诚管中京城的街市管得相当严格,自然也就对自己手底下的人更严格,司市这衙门比起别的部门油水是最容易捞的,毕竟管的都是商人,天底下的商人最有钱,为了行事方便多多少少都会送礼。
但宁怀诚不允许。
他们私底下收了,要是没叫他发现就算了,要是叫他发现了,那就不是罚点俸禄就能解决的了。
小吏们不敢收,姜云瑶也有借口,她当时就戴着面纱站在司市门口,露了一双眼睛,眼神相当真诚:“这是为了感谢宁大人才送来的,那天我有事儿来司市,却误认为只有找司市官才有用,便叫人通禀了,过后宁大人不仅不怪罪,还细心为我解答了疑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做些吃食感谢大人。”
见小吏们还是不敢收,她又说:“您可以先去问问宁大人肯不肯收下。”
等小吏走了,她扭头也走了,东西却留在了原地。
回来的小吏人都傻了,又急匆匆回去禀报了一次,还带回来了姜云瑶说的话,这东西不耐放,得立刻就吃了。
她是笃定了宁怀诚不会让人就这么浪费粮食。
事实上宁怀诚也确实不会,但姜云瑶摆在明面上的“威胁”还是让他不高兴了,他当时就叫人把那一推车的东西都送去了中京城的慈幼居,直接给慈幼居里流离失所的孩子们加了餐。
但那煎饼车在司市停留了好一段时间,来来回回的小吏们都闻到了,都是他们没见过的新奇东西,味道还香的很,听接触的人还说价钱也不贵,他们多少有些心动。
宁怀诚因为被送了东西不高兴了,但他面上是个温和的人,再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是以他的手下也都没发现他不高兴了。
他们急匆匆打听了这煎饼果子是哪里来的,恰逢有人宣传姜记食铺开业,有人听了一耳朵,回来就嘀嘀咕咕说清楚了。
于是开业的时候便有顺路的皂吏来买了煎饼。
煎饼不贵,若是什么都不加,只原来就有的鸡蛋、菜叶子加上馃篦儿便只要三文钱,若是要加别的东西,每一样多加一文钱。
此外还有三文钱的大锅盔,三文钱两个的鸡蛋肉堡……大多数东西都只要三文钱。
相比起其他的,大部分人会更愿意尝试一下煎饼果子的,有菜有蛋还有肉,一看就材料丰富,主要也是真的不贵。
利润并没那么高,但从煎饼果子诞生开始就没几个只纯靠食材利润挣钱的,大多都是走量。
刘厨子站在特意做出来的明厨里头,一手铲子一手鸡蛋面糊,忙得像是陀螺一般。
其实那几个皂吏还是起了不少宣传作用的。
姜云瑶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会让宁怀诚不高兴,但说白了她也没把人得罪太狠,送的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是一车煎饼果子罢了,在送出去的那一刻姜云瑶就知道他不会真让司市的人收下,其余能消耗的地方也就只有慈幼居了。
中京城的慈幼居共有四个,一日只供两顿饭,吃得并不算好,勉强果腹罢了。
她特意赶在了平常慈幼居开饭前的时间送去的司市,宁怀诚叫人把推车送去慈幼居,正好赶上第一顿饭。
就当做慈善了。
而宁怀诚顶多对她有些不满,却不会对着她使绊子,影响她的生意,反而是姜云瑶能借着这些皂吏的手做宣传。
瞧瞧,衙门里的人都来买的东西,那得多好吃?他们难道不也想尝尝嘛?
是以第一日的生意相当火爆。
第二日开始人流略有下降,但也在姜云瑶的预料之中,一样新鲜的东西出现总会有人尝鲜的,尝过了以后,有些觉得不值当的人便不会再来买。
她要赚的是回头客的钱,以及——
那些当官的人的钱。
姜记食铺的位置是相当不错的,位居中京城正中偏西面一点儿,城西大多住了百姓,除了百姓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官小吏,他们买不起中京城的房子,只能租赁,也租不起贵的,便会尽量往城西靠,但他们当差的地方是在城东的,每回都会路过中间这几条街。
大多数的小官小吏家中都不会有几个仆人,是以早上无人做饭,他们平常都是路过街口的时候买上几个包子或者油饼吃,时间久了,怎么也吃腻味了。
偶然瞧见新鲜方便的吃食,他们也是肯试一试的,左右他们可比百姓们有钱多了,几文钱还是花的起的。
姜云瑶就看上了这些人。
试问谁大早上饥肠辘辘地路过一家店,闻到里面的传来的煎饼香和酱香不会心动?
更何况刚摊好的煎饼果子还是热乎乎的,捧在手里散发着诱人的面香,咬上一口还有丰富的口感,里头夹着的菜叶子还能中和掉面饼的干,若还觉得不足,还可以买一份温着的豆浆或者粥水。
除了当街大口吃煎饼略有些不斯文以外,其余都很完美。
小官小吏不在乎斯不斯文,有钱的人又坐着轿子,吃完饼拿帕子一擦就完事了。
一个饼吃进肚子里,一早上干活当差都精神满满的,也不会觉得腹中饥饿了,若是吃包子和油饼,心内总会觉得有些不足,且饿得太快。
总之,他们很满意。
姜云瑶对着账本的时候也很满意。
至于有谁不满意?那大约是偶然之间巡逻整个中京城市场结果发现煎饼果子风靡全城、甚至他坐在衙门里头也能看见自己手底下的人交头接耳问“你这是什么口味的”、“那家的烧椒好辣但是又好香”、“你这煎饼里是不是加了肉肠”、“今天是我第十天吃煎饼果子还没腻”的司市官宁怀诚宁大人了。
他推着轮椅从自己的下属们背后经过。
他脸上表情还是温和的,但小吏们就是莫名觉得冷飕飕的。
等宁怀诚出了门,被领到了姜家食铺外,看到食铺门口排着不少人的时候,他微微拧紧的眉头才松了开来。
再迟钝的人都能发觉自己被利用了,更何况他这么个聪明人?
但这种利用有些不痛不痒的,若是放过吧,兴许自己心里有根刺,若是记在心里,又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
他停在路边没动。
但他这个轮椅也相当有标志性了,路过的官吏们都偷偷看他,有胆子大的还敢上来搭话。
王全就是其中一个,他不过是个城门吏,每日里辛苦操劳,有时候从早轮值轮到半夜,只为挣几个辛苦钱,偶尔挣了钱便会想着消费一下,他无家小妻儿,一个人过得也相当宽裕,闲暇时候就爱喝点儿小酒。
最近小酒是不喝了,改吃煎饼果子,偶尔换成鸡蛋肉堡——他觉得这两样东西最值。
他平日里是守城门的,路过的人也多,人便很健谈,见着谁都敢搭两句话,如今还让他自豪的就是曾经和某位高官达贵搭过话,虽然只是说了一句如今还没开城门,要稍微再等等。
如今他瞅见宁怀诚坐着轮椅呆在路边看姜记食铺,一时之间交谈的欲.望十分旺盛,又自觉对这铺子有几分了解,便搓着手上前搭话了。
“大人今日这么有空闲?”
宁怀诚对待百姓还是相当有耐心的:“无甚杂事,出来转转。”
王全嘿嘿一笑:“大人要不要试试这家的煎饼果子?味道那叫一个好,还便宜不贵,好得很。”
宁怀诚反问:“是吗?”
王全拍拍胸.脯:“这几条街我都吃过,谁家的东西好吃我一口就能尝出来。”
见宁怀诚不为所动,王全咳嗽一声:“主要是这家的掌柜也心善,说什么每月挣的银钱会分出一点儿出来,给慈幼居添置东西。”
听到慈幼居,宁怀诚擡起了头:“当真?你细说一下?”
王全说真真的:“开业那天掌柜的就说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儿给慈幼居送了吃食过去呢,这年头心善的人可不多了……”
宁怀诚心里的那一点儿疙瘩和不满忽然就散了。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附和着王全说了几句话,等他走了以后才回头叫跟着自己的小厮。
“去买个煎饼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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