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离凌霄苑不远有处名为摘星阁的宫殿,殿前的荷花池便是方才宫人所言裴玠的约见之地。
途径白玉石桥时,元升遥遥望见池边有位小内侍正在被另外两名内侍掌掴,那两人从他的怀中掏出盒白瓷装的香粉,恐吓几句后便泰然自若地放入了自己荷包。
被抢了香粉的内侍欲上前争夺,不想又是记响亮的巴掌,打得他不住朝荷花池边上趔趄。
待看清他的相貌,元升这才发现那名被打的内侍竟是那日为卢书忆送伞的春生。
想不到李崇宫里的内官竟也会被如此欺凌,看来另外两名内侍只会是李怀景的亲信。
李崇平日尚且被李怀景压一头,他宫中内侍就算被欺负也只能咬碎牙吞进肚。
正要上前制止,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玠。
他不知对着两名内侍说了甚么,他们竟将荷包中的香粉盒主动还予了春生,畏畏缩缩地一溜烟跑了。
元升思忖,这裴右丞竟是连权宦李怀景都不怕得罪。
见春生辞别了他,荷花池边四下无人,元升走上前,裴玠自池边转过身,颌首向他示意。
人凭阑干,碧波幽影,当真是陌上人如玉。
元升伸了个懒腰,立于池边,双手交握于后脑,“不知裴右丞约见孤所谓何事,莫不是前几日孤未接受裴右丞的赠酒,特地前来兴师问罪。”
裴玠的视线在他这个动作上停留片刻,说道:“如世子这般恣意之人,的确不该囿于某地。”
“裴右丞几番提醒,是在告诉孤,你有解围之法?”
裴玠诚实道:“恕裴某暂无办法。”
元升大笑:“如此,平康坊那夜,裴右丞怎敢对孤说回天地,入扁舟”
裴玠亦是淡笑,转身面对荷花池,“裴某虽不能解世子之围,但裴某可以告诉世子这围城是因何而筑”
他被困京都皆因振武军屯兵漕洲,控制了雍州的漕运,而振武之所以能在相沧的州县屯军与裴孟君的首肯脱不开干系。
裴玠曾为裴家的养子,看样子是知道其中内情。
“愿听一二。”
裴玠收了笑,凤眸微眯道:“世子可知,你抵京之前,裴孟君的父亲只是京兆衙门的狱卒,而世子抵京后,她的父亲已为淮南道转运使。”
元升抱臂沉吟,原来这就是裴孟君同意振武屯兵漕州,向朝廷所提条件。
可这裴孟君的父亲好歹出自名门望族,为何会沦落到京兆衙门做个卑微之职?
他看向身旁之人,想必与面前的尚书右丞脱不开干系。
或是在裴玠的运作之下,裴父在京兆衙门饱受欺凌,苦不堪言,裴孟君为助父亲脱困,不得已与李崇交易,让振武屯兵漕州。
也只有当今圣人方能助裴父脱离尚书右丞的掌控。
可裴父好歹是裴玠的养父,他会下如此死手,莫不是在裴家曾受尽折辱,所以在得势之后才会想尽办法发泄私恨。
清楚了其中款曲,就看如何在裴父之事上做文章,其结果自然是要相沧将振武逼退出漕州,他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元升挑眉道:“裴右丞想要你的养父死”
话音落地,只见裴瑜嘴角上勾,凤眸染霜,碧光幽影间好似瞧见个玉面阎罗。
“非也,裴某要他父女生不如死。”
从容地听着这话,元升想他来京之后可算是开了眼界,见过了这么多衣冠禽兽的角色,面前的应是最为可怕的那位。
难怪他会丝毫不惧李怀景。
“裴右丞想孤如何配合”
“接受裴某的举荐,赴御史台任左拾遗。”
元升面露凉意,低沉道:“御史台”
凤眼朝他瞥来,裴玠淡笑道:“世子是在害怕与卢侍御成为同僚世子被困京都皆因卢侍御而起,她甘为朝廷鹰犬,在朝廷与世子之间毅然选择了前者,裴某以为平康坊那夜世子与此女已然决裂。”
元升眉眼清淡,斜睨他道:“裴右丞此言,莫不是忘了你亦为朝廷命官”
“世子竟还在维护卢侍御,仍然旧情难忘”
裴玠脸上满是嘲弄。
男人慢声道:“你不必用激将法,孤赴任便是。”
若他去御史台,会更有机会撼动如今已为淮南道转运使的裴父,元升清楚裴玠的用意。
得到元升的首可后,裴玠便向元升告辞。
他向他行了礼,往荷花池那头去了,元升于池边独自待上片刻,亦预备离开此地,返回凌霄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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