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不答,眸色显得深沉,李怀景见状便自作主张地吩咐身侧的白袍小道姑。
“去,把你刚才扫走的东西拿给咱家瞧瞧。”
“是,公公。”
小道姑照着吩咐来到池边,拾起那交兵之令准备相呈。
不想灌木丛中有名夜骁营护卫倏然射出箭矢,所瞄准的正是小道姑的手。
只见那白袍小道姑分毫不躲,不改其色地擡高佛尘,几乎同时,那射向她的箭矢蓦地断成了几截,而射箭那名护卫捂住胸口,噗的一声,呕出口鲜血。
灌木丛传来惊恐的低呼,小道姑只是轻哼道:“不自量力。”
她照着吩咐,将拾来的交兵之令呈给了李怀景,李怀景取过后,将它展在日光下,毫不避讳地眯起眼流阅。
“……孤已无心在回雍州……日后诸君可听从孙微将军之令……”
他轻飘飘地读出上面的内容,语气就似在说个笑话。
李崇的眸中的恨意越发扭曲,却因忌惮他身旁的这两名小道,无法命人将交兵之令从他手中夺走。
荷花池边,卢书忆和元升无声地望着这权宦与君主间的暗流涌动,心思各异,互相并无任何交流。
“照此,世子原是有哪里得罪了陛下,否则您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请他签下这军令。但依咱家看来,这事儿不能可这么办,世子来京师为客自该以礼相待,弄得个刀剑相对的地步终归扫了皇家的脸面。”
李怀景对李崇笑道:“不如这样,若世子有哪处得罪了陛下,咱家来为他赔个不是。”
李崇沉声道:“哦?不知雍州世子是公公何人,需要你来为他赔罪?”
李怀景又是一笑,做出竟会听见李崇道出此问的模样。
“咱家还以为此事在京中已是无人不知,世子与小女江望舒已是好事将近,他日后自然是咱家的乘龙快婿,咱家为自家女婿赔声不是似乎不为过。”
内监诡异刺耳的笑声顿时环绕在了荷花池畔,卢书忆不着痕迹地擡眸,只瞧见了男人瘦削的侧脸。
他并未否认李怀景的话。
少女收回目光。
若李怀景当真能为了江望舒保下元升,在今日这光景中,已算是个最好的结果……
李怀景又向身侧的小道吩咐,“你二人去把世子请到咱家这儿。”
“是,公公。”
那二人复又来到池边,黑袍小道士默默挡在了夜骁营护卫前,目光中满是不屑与威慑,白袍小道姑则做出个请的手势,对元升客气道:“世子,庾小将军,还请随贫道面见公公。”
她不说面见圣人,只说面见李怀景,话语之中丝毫没有将船舫上的黄袍少年放在眼里。
元升神色淡然,方才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李怀景竟会来到此地。
他心头亦有猜想此乃裴玠的手笔,也只有坐拥中央禁军的权宦李怀景才能在圣人手下堂而皇之地阻止他签下这交兵之令,安然保住他的性命。
就在余光中,卢书忆正无言地目睹着这一切,脸在日光下显得毫无血色,竟半点都没为李怀景的行为感到愤慨。
他将视线挪远,已无心再去了解她的任何。
元升向小道姑道了声谢,在她和黑袍小道的护卫之下,同庾闻谨来到了李怀景的身侧。
他面向船舫上的少年君主,勾嘴笑道:“原来陛下一直在此地。”
李崇道:“朕忧心阿忆的安危,自会在此。”
男人但笑不语,此情此景难免让人想起瑶光殿宴会时,他亦是站在同样的位置,对着李崇说着有关私心的挑衅之言。
如今想来,那时的他是多么荒谬可笑。
“行了,既已确认世子安然无恙,咱家也该领着他给望舒报声平安,这便不打扰陛下。”
李怀景向李崇行了拜礼,自顾离开此地,元升和庾闻谨就不改其色地跟随在他身后。
灌木丛中的夜骁营护卫已经走到船舫前,低声向李崇复命,无非是些属下办事不力的请罪之言。
却见少年猛地夺过就近护卫的手中弓箭,对准前方的李怀景拉满弓弦,满腔恨意自眼眶中流露。
他将这个动作维持了许久却始终无法射出手中之箭,最后只能恼怒地将弓箭扔进水池。
池水咕咚一响,闷声闷气的,紧接着李崇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春生及一众夜骁营护卫急忙朝他围拢。
“都给朕……滚下去!”
少年断断续续地大喝,卢书忆冷淡地挪开视线,双肩隐隐松懈,好似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望着那玄黑身影一路远行,不知为何,她的心头并无想法,连丝念头也未生出,却像是雪花轰然落下后,留下了满地的赤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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