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虎命手下将他带走时,他反而看向不远处,那支从孙秋葵身体里拔出,扔在地上的箭……
半年后,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昭和”。
今年秋日的枫叶红的较早,郊外的黄花连成了片。
在这个最易送别的季节里,夏南鸢和谢云络乘着一辆马车,从皇城里出来,驶到京郊一处被山林包围的小道上。
一辆车早早的就在这里等候他们。
“你跟沈小姐,真的要走吗?”
夏南鸢从马车上下来,轻抚自己的小腹。
她已经怀孕三个月,如今正是吃什么都吐的时候。谢云络生怕她走不稳,执意要跟她过来,哪怕奏折都推成山,他也只能先放下。
毕竟,这也是一场他的好友送别。
此时,早早就在这等候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衔跟碧草。
“嗯,圆子,你是知道我的,在京城我根本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留下来只会惹我爹更加的生气,还不如跟碧草早早离开,早做打算呢!”
经历过这些事,赵衔也变的比以往更加成熟了。
他同碧草深情地对视一眼,“我跟碧草商量过了,我们打算先去青州城做些个生意,等碧草为沈大人的守孝期一过,我就正式娶她。”
碧草也在一旁点点头,毕竟是生她的父亲,虽然她曾恨他从小丢掉了她,但她爹如今身死,她也难免心生哀痛。
谢云络开口,“那赵丞相呢?”
谢云络看着赵衔的样子,心里也盼望他能有个好点的生活,这其中首要的,便是搞定他爹。
“我爹同意了,应该说,经历沈大人的事,他对我也是看淡了。”
“不再像之前管着我了。”
“那便好。”
谢云络点头,随即也放心下来。
山里终究不是平地,往前没走几步,枯黄的树叶已经开始挂在枝头,带着凉意的秋风一吹,便如雪花般纷纷飘落下来。
“想不到,那场政变死去的人被你安葬在这,到了秋天,还真是寂静的有些冷清。”
夏南鸢跟着前面的两人往山上走,谢云络她身边轻扶着她。
他们几人是来祭拜的,毕竟那场宫变中,死掉的不止是谢家的人,还有赵家,以及沈家的家眷。
谢云络一边将他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一边帮她看着脚下的石子道:
“正是因为冷清,我才将人安葬在这,他们生前被人胁为人质,喜欢他们在死后,能不被外界所打扰。”
夏南鸢点头,谢云络依旧扶着她道:“说起青州,我还未曾带你回去见见爹娘。”
“你还说呢!”
夏南鸢突然嘟起了嘴。
“从我认识你开始,带我回青州城这句话说过多少次?可结果呢?我看,小皇帝一天不长大,这青州城,我们是一天都回不去了。”
自从小皇帝登基后,谢云络一跃成为摄政王,堆成山的奏折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一边要处理好皇位更叠的问题,一边还有整顿苏家渗透的官场,这半年来几乎就没有歇息,恐怕如今陪她的这几个时辰,都是他通宵换来的吧。
夏南鸢嘴里说着不满,心里也是十分的心疼,毕竟她的夫君再厉害他也是个人,是人怎么可能不累呢?
谢云络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关怀,于是笑着将她搂紧怀里道:
“那可不一定,如今姐姐成了太后,萧墨逸为着进宫成了御医。皇帝他身边不缺人,没准日后,朝廷之上能再出一个有能力的人,分担我的职责呢?”
“那就祝您早日培养出这么厉害的纯臣吧!我也好能去青州,找大嫂玩了。”
自京城之事尘埃落定以后,谢大夫人就回了青州,守着她夫君的墓地。
谢云络虽说他是傅家的血脉,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是谢家人,这点怎么也不会改变。
而青州城里,谢景瑜已经疯了,谢家的血脉,也只有靠他来延续。
谢云络同赵衔他们祭拜完,带着夏南鸢又来到一处寂静的山丘上。
这里便是葬着孙秋葵,在山腰上望去,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坟头,却被人打理的井井有条,符合她生前的性子,不喜欢奢华的张扬。
夏南鸢每每来到这,她的心里总能浮现出孙秋葵的音容与相貌。
她是她这些年交到的唯一的朋友,夏南鸢手里握着两枚她方才在山路上摘下的山柿子,据说这红彤彤,一看就很甜的山柿子,是孙秋葵当年在山寨里,最喜欢缠着她爹去给她摘来吃的了。
她的坟头总是那么的好认,是栽了一棵杏树的地方。
夏南鸢跟谢云络过去,却突然看到那棵杏树下好像还站着一个人。
“奇怪,这个时辰玉郎应该去山下义诊,不应该在这啊?”
当时,孙秋葵用命想要换来玉郎不要再杀人后,玉郎想到要自杀,用的就是射中孙秋葵的那支箭,却在关键时刻,被谢云络打掉。之后,谢云络命玉郎给孙秋葵守灵,终身不得离开这座山林。
而玉郎,依旧记得孙秋葵临死前的那番话,她希望他能就此收手,不要再杀人,所以,玉郎便在为她守灵的时候,每日都会去山下的村里,进行义诊。
如今,他倒真成了这些山民口中人人敬仰的医师,夏南鸢望着那坟前的杏花树,记得当时,玉郎曾对她说,他与孙秋葵的初见,便是春天,他在青岚山中诊病回来,她笑着在杏花树下为他摘了朵杏花。
只不过,那时的他没有接过,如今,他为她种了一整棵的杏花树,轮到她再也接不到了。
“玉郎这一生,始终都在拼命地得到他得不到的东西,却没想到,真正属于他并且最美好的东西,反而彻底的失去了。”
夏南鸢望着杏花树感慨,谢云络却始终静静地望着她。
上一世,他何曾不是这样的呢?
好在上天能给他第二次机会,这一世,一切终于圆满。
夏南鸢同谢云络走过去,却发现孙秋葵坟前跪着的,竟然是苏芷兮曾让她救治的乞丐。
“怎么是你?”
许是听到她的声音,那乞丐缓缓起身,同她行礼,眼眸温和,低头笑了笑。
“谢夫人,许久不见。”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绸缎的锦袍,身形清瘦,眸光温柔,带着说不出的文雅与温润。
谢云络对这个曾经的乞丐早就注意了,如今看他的装扮,大有可能之前的乞丐完全是装的。
然而他却说那次是真的乞丐,被别人害的,如今苏氏覆灭,他也不用再去提心吊胆。
谢云络问他究竟是什么人?然而他却只笑着,递给了夏南鸢两朵花,
这两朵花与以往见到的完全不同,花瓣全部呈蓝色,就连花枝的纹路也带着丝丝缕缕的蓝。
纵使谢云络养花再过了解,他也不曾见过这样。
夏南鸢问道:“这花是哪来的?”
这乞丐笑道:“故人给的。”
“故人?”
夏南鸢突然疑惑,而谢云络打量的眼神,却突然闪了闪。
这乞丐并没有理会谢云络,反而继续对夏南鸢笑着道:
“当年的先皇后就曾喜欢这样的花,我也是替人来送,当年的事你们只查到毒死她的凶手,并没有找出那毒的真正配方。记得,那毒可是无色无味,甚至有时连银针都验不出,日后你们若再发现有人用这种毒时,就首先去找这样的花,或许能帮到你们很大的忙。”
这乞丐说完便转身离开,夏南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喊道:
“喂,你还没有回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结果,那乞丐头也不回,直直地往山林深处走去。
“故人曾说,一切缘起缘灭,我来是为了替他祭奠那些因他当年无意中犯下的错,而死去的无辜人,希望这些人越来越少,直至现在,就此终结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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