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钱峰和孙传,心中猛地一凛。
他们原以为,太子殿下是要让他们,放纵手下,去当一群无法无天的强盗。却没想到,他竟在这暴戾的命令之下,划下了一道,如此清晰,又如此严苛的底线!
这一刻,他们心中对李轩的恐惧,悄然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这,才是真正的,统帅之风!
“末将,遵命!”两人齐声喝道,声音,已经不再颤抖,反而充满了力量。
看着两支军队,如同两股黑色的洪流,杀气腾腾地,朝着京城的方向,席卷而去,李轩的眼中,却没有半分得色。
他的心,早已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影子……”
“幽灵……”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影子”组织,他并不陌生。前世,这个隐藏在南楚皇室背后的刺客组织,就曾给大周,带来过无数的麻烦。他们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是南楚最锋利,也最肮脏的一把刀。
可“幽灵”……
他从未听说过。
一个能提前泄露镇南大将军欧晟行军路线,导致青阳渡十万守军一战而溃的内鬼,其在大周内部的地位,绝对,高得吓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细作,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奸!
而代号“烛龙”的密探……
李轩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烛龙”,是大周安插在南楚皇宫最高级别的密探,由他母后慕容雪一手建立的“凤羽”组织,直接掌管。此人潜伏南楚二十年,传回了无数关键情报,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他传回最后一道消息,便意味着他已经暴露了。
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还要痛苦一万倍的结局。
为了传递这个消息,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欧晟将军……”李轩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
欧晟,是父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忠心耿耿,为人刚正,虽然与慕容家素无往来,但李轩对他,一直颇为敬重。
这样一位百战宿将,不是死在两军对垒的冲锋陷阵中,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之下!
何其悲凉!何其讽刺!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与寒意,从李轩的心底疯狂涌起。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眸子已经变得一片血红!
“父皇……”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高坐于龙椅之上,眼神深邃如海的身影。
他想起了父皇那所谓的“帝王心术”,想起了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向南境这个死亡漩涡的冷酷。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他的心里。
父皇,他……知道“幽灵”的存在吗?
甚至……
这个“幽灵”,会不会,就是他养在暗处,用来制衡朝堂,甚至……制衡他李轩和慕容家的,另一条狗?!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李轩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所谓的南境之战,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一个为了“剪除羽翼,削其锋芒”,甚至不惜牺牲十万大军,牺牲一位镇南大将军性命的,血腥棋局!
而他李轩,就是那颗,被推到最前线,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
“殿下……”荆云看着李轩那张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低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李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杀意,那双血红的眸子,重新恢复了清明,却也变得,更加深不见底。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冰冷。
“全军,就地整备!”
“告诉所有将士,三日之后,粮草一到,立刻开赴南境!”
“本帅,要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好好看一看,什么,叫做雷霆之怒!”
“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飞鸽传书给母后。”
“告诉她‘烛龙’已灭,‘凤羽’南境分舵,暂时蛰伏,切勿轻举妄动。”
“还有……”
李轩转过头,看着京城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被即将涌入的军队,搅动得风起云涌。
“告诉她,京城要乱了。”
“请她,务必护好东宫护好凝霜!”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那坚如磐石的声音里,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可以不惧刀山火海,不惧阴谋诡计,但萧凝霜,是他心中唯一的软肋。
他不敢想象,自己离开之后,那座孤岛一般的东宫,将会面临何等疯狂的反扑。
荆云重重地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
点将台上,只剩下李轩,和那个如同木雕泥塑般,一动不敢动的王贤。
李轩没有再去看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了点将台的边缘,负手而立。
他的目光,穿过十万大军,穿过高高的京城城墙,仿佛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又冰冷刺骨的,紫宸殿。
“父皇……”
“你以为,把我逼上这条死路,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你以为,这天下,就真的是你一个人的,棋盘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
“棋子……呵呵……”
“有时候,棋子,也是会掀翻棋盘的啊……”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他身后那猩红的披风,如血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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