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周芷宁的哭声对展行卓来说,是春天的细雨,一哭他的火气就下来了,什么脾气都不闹了,只想着怎么哄她开心才好。
现在,周芷宁的哭声却如火上浇油。
男人下床,灌了一杯冷茶,那嘤嘤的、时断时续的哭声如同鬼哭。
门边守夜的丫鬟则劝慰着,一会儿说什么当心哭坏了身子,一会儿说等二爷消气。
砰一下,男人将茶杯掼在桌上,用力扯开门。
周芷宁抽噎着,睁着水汪汪的通红的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行卓哥哥……”
她嗓音都哭哑,揪着展行卓的衣袖:“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熬了粥……织芸,快把粥拿来。”
她匆忙转过身,从织芸手中的托盘里端起粥碗,只碰了一下,抽泣一声,抽噎着说,“哎呀,粥凉了,我马上去给你热一热。”
她端着碗转身,一副急切的,心心念念都是他的样子。
展行卓冷眼瞧着:“不必了。”
他迈开步子,根本不领情。
周芷宁见他要出去,端着碗就跟上去了,他腿长步子大,她便在他身后小跑:“行卓哥哥,这么晚了,你才回府不到两个时辰又出去……别出去了,明日还要去上早朝。”
她跑到展行卓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眼睛里眶着泪花,执拗地劝说着。
展行卓目光沉沉,看着眼前那张哭肿了脸的女人,即使是这样,她依然是美的,犹如被风雨淋过的芍药,若不赶紧给她擦干泪水,她便要凋零。
可是,这次他不会再心软。
说什么为他好,不过是怕他早朝时状态不好,惹怒皇帝,影响他的前程,周太傅回京之路就遥遥无期。
男人一想到这,攥了攥手指,沉声道:“让开!”
周芷宁咬了咬嘴唇,摇头,泪水又滚落下来。
她突然跪了下来。
织芸织月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姑娘!”
她们上前要将周织宁搀扶起来,周芷宁摇头,双手捧着粥碗,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行卓哥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生气是应该的,是我做错了……可是,我并非被那些金银珠宝迷了心智……你去了洛州,那里距离京城千里迢迢,我知道你是在我受苦,便是因为这,我也该跪谢你,感谢你的恩德。”
“可是你在洛州,尚且有红樱姑娘相伴,在你困乏时为你捶肩捏腿,在你书写时,为你红袖添香。”
“而我,虽在京城,虽有你的嘱托,他们照顾于我,可我是官奴婢啊,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害怕,怕周家得罪过的政敌来欺负我,怕百姓挟带私怨来杀我,我怕大长公主,也怕姚青凌……她们哪一个都比我强,都能把我当成蚂蚁捏死我。”
“我每日都在担心受怕,怕信王他们只是敷衍,不愿真心保护我……”
“行卓哥哥,他们不是你,真心真意为我遮风挡雨,不求回报。他们只是忌惮那份名单……我甚至在害怕他们将我灭口。”
“在这种情况下,我唯有虚情假意,以求自保……与陶蔚岘相处时,我没有允许他对我做过分的事,行卓哥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我跟他什么都没做……”
周芷宁哭得梨花带雨,好似欺负了她的人是展行卓。
是展行卓不能理解她当时的困苦,她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展行卓冷冷地看着她。
这是周芷宁第二次跪他。
第一次,是周家出事,她跪着请他帮忙说句话,请皇上息怒,要求他想办法救救周家。
展行卓为她求了皇上,换来的是几年不得升迁,一直被压在吏部,堂堂探花却空有才华,被他的兄长看不起。
而现在,她又跪他,为她犯了的错。
展行卓应该心软的,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在他被双亲抛在老萧王的封地,孤苦无依时,只有周芷宁陪着他,还让他拜了周太傅为师。
那是他最艰难岁月里的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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