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她刚才摔倒的时候脸色还显得有点白,这么短的时间,只可能是被下药了。
他最见不惯这种下作的手段,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记忆里好像也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心里仿佛窝着一团火。
叶欢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用尽全力地去抵抗住药效的发作,可是不行,她太高估自己了。
穆卿尘不跪天不跪地,但父母爷爷面前,没有任何迟疑就跪下,磕了个响头。
雍容大度,又严谨工丽,跟穆卿尘的性子竟然有些天差地别。
院子仿了古旧时期的建筑风格,青灰色的砖墙瓦顶,梁枋门窗大多数都是使用本色木面,显得十分雅致。
太后连忙起身去扶,身体却是一晃,青鸟适时惊呼一声,上前来扶住了她:“太后,您身体本就不好,还在这里照顾了一宿,快传太医来看看吧。”
穆卿尘没开口,只轻轻动了动伤处,火烧火燎地疼,他低低言语了一句,太医离得近才勉强听清楚,他说的是,原来烫伤是这种感觉。
可他却靠在门框上看得出神,飘荡在半空的心也悠悠然落了地。
她该是多么在意自己亲近其他女人,才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事情来,她当时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上不来呢?
他抬脚上了城墙,看着这恢弘壮阔的皇城,心里没有豪情万丈,没有野心勃勃,有的只是空茫,无边无际的空茫。
只要那个在人群里能一眼看见他的人还在,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轻轻一哂,明明被人这样威胁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慌张,天下也好,皇位也好,用这种东西做筹码,他不怕输。
面如冠玉,穿着锦红色遍地金直裰,簪着碧玉簪,腰间坠着荷包、香囊,奢华中透着矜贵的少年。
火已经点着了,要是煽得太急,说不定会把火苗给煽灭了,不如放一放,让它慢慢地烧起来再添点柴什么的,这把火可能会烧得更旺盛。
这几日他下了值就直接回书房,不曾再去过松思院。方才下马车时脑子下达的指令,也是去书房。
可不知为何,身体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只想往松思院去。若不是陌寻喊的那一声,他甚至发现不了自己走错了路。
金氏有一双巧手,只要有鲜嫩的竹条与萱草,便能编织出诸如蚱蜢、蜻蜓、蝈蝈这些充满逗趣的小物什。
给穆卿尘与管少惟编织的渡兽却要难上许多,金氏花了好几个月的空闲功夫,方才将这两只小兽给编了出来。
刑部官署后头有座小院子,里头种着几棵槐树和窜天杨,这些树年岁都不知多大了,枝繁叶茂,葳蕤郁郁。
黄知事说的凉亭便藏在这些老树里,穆卿尘过来时,许鹏儿正愣怔怔地望着一棵槐树。
安嬷嬷给徐幼斟了杯热茶,笑道:“世子定得住心,老奴自是放心了。”
虽然三姑娘一再同她说,少主不会喜欢谢氏。
可每次想起谢相容那张比她母亲还要勾人心魄的脸,安嬷嬷就不放心。昨儿知晓穆卿尘宿在松思院,她那心里七上八下的,简直是彻夜难眠。
那人着了条松花绿的马面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圆髻,唇角紧抿,面容严肃,不是安嬷嬷又是谁?
他回松思院,便是为了弄清她对自己的影响究竟能到何程度。
离她越近,心就跳得越快,但也仅此而已,昨儿他躺在她身侧,没有半点想要与她翻云覆雨的旖旎心思。
穆卿尘按了按胸膛,里头那颗不安分的心,从昨夜他进了那拔步床后便疯狂跳个没停。
他是个喜欢寻根究底的人,凡事都喜欢寻出原因,继而定下应对之策。
于是闭上眼,似个旁观者一般,抽丝剥茧地分析着昨日在书房以及在拔步床里,自己与谢相容相处的每一刻。
昨夜他有心想看那姑娘要做什么,便纵了她挨过来。然而,当她的手掐上他的脸时,他不应当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受着的。
就好像……他在故意让她撒气一般。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事,他仿佛做了无数次。
他这人最是擅长从蛛丝马迹里寻求真相,此时此刻自然是瞧明白了,谢家这位姑娘,他名义上的夫人,醉酒后会耍酒疯。
酒疯,耍完后自己还半点儿都记不住。
绣福纹的发带松松绑起,斜放在右肩上,瞧着很有些出水芙蓉的清丽。
此时清澈的眸子露出几丝不确定,好似真的在认真回想着她昨儿究竟有没有说梦话。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身后那深炯的目光谢相容压根儿没注意到。
她不打算伺候穆卿尘换衣裳,取好官服后便恭恭敬敬地把官服放在榻上,温婉笑道:“郎君先换衣裳吧,妾身出去唤人打水,顺道让小厨房的人把汤药送过来。”
昨儿也是如此,吃了酒她早早便睡下了,睡得还蛮香,醒来后颇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谢相容天人交战了半盏茶的功夫,到底还是起了床,心里琢磨着等他走了,她再补个回笼觉。她昨夜穿得极密实,小衣、里衣和中衣俱都穿了,眼下披件外袍便能下榻。
许久之后,幔帐内传出一道嗤笑声,听着还带了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
少女皎月般的小脸枕着臂膀里的月儿枕,问完这话,双眼一闭,仿佛累狠了一般,像个支在地上没了依仗的冬瓜,“咚”一声倒入褥子里,彻底睡过去了。
穆卿尘“嗯”一声,放轻声音,顺着她的话问:“我为何会出现?”
谢相容“嘿嘿”笑了声,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细长的手指掐住了穆卿尘右侧的脸颊,往外狠狠一扯——
“自然是因为你下午的行径太无礼了,知道么?穆允直,你怎么可以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儿说她胖呢?”
穆卿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知晓这姑娘是搁这装醉呢,还是真的醉昏了头。
黑暗中他的目力依旧很好,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
小姑娘自言自语了几句,便扒拉开横在二人之间的月儿枕,靠过去,一字一句地同他道:“穆允直,你一定不知晓你为何又会出现吧?”
一身黑衣,微卷的黑发桀骜不驯的垂在额头前,修长的身影依旧将门口都遮住了。
他一路从黑暗中走来,比谁都更明白明亮世界的另外一面有多么黑暗,更体会过人性的复杂。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嚣张和野性,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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