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晋阳展开规模宏大的庆祝行动,多数以至尊的出行、祈福、祭告为主。
在诸多百姓看来,这是高殷弥补他不在“下都”而举行的仪式,目的在于笼络晋阳被冷落的诸将们;不过这笼络的力度实在过于巨大了,高殷每次都会让人带上数十册晋阳军官的名册,以弹弓沾粉、随意打射,打中哪本就抽哪本,随后将整个册子上的军官都叫到身边随侍,形成庞大的军官侍从团,并下令让他们的子嗣也组建起一支队伍,按照不同的年龄段,分别归于总角团或舞象团的管辖。
这不仅极为长脸,赏赐还极为丰厚,但凡入选,便赐千钱、二石米、一匹绢,孩子们也各有所得,并得到即将在晋阳设立的天策学府的入学资格。
因此这随侍让被选召的将领们倍感荣耀,对这份虽迟但到的赏识感激不已。
巳时二刻,至尊位于晋阳军中的祭台上,向上天与先皇进行祭祀。由于不是非常隆重的节日,因此遵循了太武皇帝生前的诏令,各类祭祀用品都不用皇家御制,少牢不剖开分割。
仪式开始,高殷甩袖、缓缓起身,群臣屈膝行礼,似是被至尊的伟力压服,他们朝拜的方向,就是这个帝国的心脏。
若是头戴帝王的平冕,则要小心十二白珠旒的幅度,宁愿行动缓慢,也不可让它随意晃动,因为它们所代表的是江山社稷。
天子统御九州,因此是九旒,皇帝这一岗位出现后便升格为了十二旒,若穿戴时动荡摇晃,则预示江山基业不稳固,也显得君王轻佻不似人主。
不过在郊外祭祀时本就不是一定要带平冕,今日是对高欢、高澄、高洋三帝的祭祀,高殷头戴武弁,身穿圆领缺骻宽袍,内里是精致的明光铠甲,脚上踏着锦靴,背后大氅十分修长,拖在了地面上,像是孩子穿了件大人的衣服,这个模样与其说是皇帝,更像是个有模有样的年轻小将。
这套衣服多处是鲜卑族的传统服饰,不过也有许多汉服元素,天策诸军见怪不怪、纳头便拜,但落在晋阳将领的眼中,就各种不对劲:锦袍是天保帝生前常穿的那一件,而背后大氅则是高王起兵时的装扮,套着这一身祭祀,便十分地耐人寻味了。
面对高殷的狐假虎威,晋阳诸将也不敢反抗,乖乖行礼;这就是一种阳谋,在无声处强调着自己和先代的联系,哪怕他们心中对自己不屑,但有了这份联系,会不自觉地在细微的时刻对自己产生忌惮,其实那是对高王的崇敬和对天保的恐惧,却因为血脉和帝位的传承,也给高殷增添了一丝神性。
加之高殷的确是正统皇帝、正儿八经的帝国统治者,时日过得越久,这种错觉越会嵌入灵魂,成为思想上的钢印,加上高殷在位两年、经政有所小成,已经颇得一些没有野心或期待被看重的中下层军官的青睐了。
高殷献上祭牢,念完祷词,这些流程众人都很熟悉了,或许被调教得深入灵魂的天策众人会仔细倾听,但晋阳诸将没那么多的敬畏心,对他们来说,高殷的祷词就是属于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什么”的类型。
等高殷祈祷完毕,众将参拜,这个仪式就算礼成了,因此高殷的声音止息,便有人松了口气,听着平身的号令恢复站姿,甚至有人已经提前迈步打算离场。
很快,周围的目光纷纷探照过来,吓得这些人退回阵列中,危险的预感才被消除,他们小心翼翼地看回祭台,却见数队人马风风火火地涌入,在祭台下排成一个方形。
鼓声雷震天庭,号角响彻云霄,凛冽威风的气势奋扬起来,令诸将为之侧目。
此情此景,令某些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高王起兵的样子,也是在这样的祭台,也是……
方形阵列排成四列,两侧是至尊身边的散骑常侍、谏议大夫等近侍,而中间则是一群武官,他们穿着甲胄、跳下坐骑,先是跪地,对高殷行了一礼,而后有秩序的走上祭台,背对着皇帝。
哪怕在晋阳也能耳闻,新至尊在邺都做的诸多花活,虽然天马行空,但少有不当、必有收获,哪怕看似最符合他儒生身份的小说创作,也在如今的晋阳扎下根来,影响着底层的士兵们。
因此没有人明白要发生什么,但都知道,至尊又要整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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