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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上元灯暖(2 / 2)

后来母亲病逝,那盏灯被收进樟木箱底,被樟脑丸的气味腌得失了温度,连五彩的灯穗都褪成了灰白。她下意识的想转开脸,喉间的那一句“多此一举”却卡了壳——因为她看见陆霄昀的身后,许氏正端着一个描金的漆盘缓步走来,盘里盛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母鸭羹,汤面上浮着几颗圆润的蜜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鬓边的那支被陆纤纤前日绣坏的兰花草银簪。

许氏的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她们,笑意却温软如初春的融雪:“纤纤,快尝尝吧,厨房新试的方子,加了你最爱的蜜枣和桂圆,还放了点驱寒的生姜。你弟弟从街市回来就扎进厨房,拉着张厨娘的袖子说‘务必给我阿姐留最热的一碗’,生怕你夜里看灯着凉。”

陆侯爷亦跟在许氏其后,手里提着一盏半人高的荷花灯,灯面上是他亲笔绘制的工笔荷花。他平日里政务繁忙,鲜少有时间作画,此刻这盏灯却画得极为用心,墨色的荷梗舒展遒劲,粉色的花瓣晕着从浅到深的胭脂色,花瓣的边缘还描了一圈细细的金线,在烛火的映照下竟像要活过来一般,缓缓的游进水里。

他素日里总穿着肃穆的朝服,眉眼间带着为官的威严,此刻却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许多:“纤纤,霄昀说你爱听故事灯,我让绣坊赶制了几盏,这荷花灯的灯芯是西域进贡的羊脂蜡,能燃足三个时辰而不熄,夜里提着走,整条街的灯都不及它亮。你生母在世时最喜爱荷花,常说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灯......也算是我替她给你补的上元礼。”他说着,还轻轻拍了拍陆纤纤的肩膀,动作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暖黄的光晕从花灯里漫溢开来,将陆纤纤的影子拉得颀长,投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她看着许氏将鸭羹轻轻的递到跟前,描金的白瓷碗沿烫得她指尖发麻,氤氲的热气不仅模糊了鬓边的兰簪,也晕开了许氏眼角的细纹——那是平日里操持家务留下的痕迹;她看着陆霄昀搬来一张小巧的竹梯,踮着脚尖费力地将兔子灯挂在窗棂下,竹梯晃了晃,他慌忙伸出手扶住窗沿,脚下踉跄了一下,惹得许氏在一旁轻声嗔怪“慢些,别摔着”,他却吐了吐舌头,执意要把灯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好让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看着父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温和得近乎小心翼翼,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荷花灯的竹杆——那上面有他反复打磨的痕迹,带着掌心的余温。

这一切温暖得太过虚幻,如同一场精心编织的梦境,让她不敢轻易的沉溺,她害怕稍一触碰,便会碎得满地皆是。她甚至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兔子灯的绒布耳朵,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某一瞬间,陆纤纤觉出怀里的绢帕烫得惊人,玉兰的冷香似乎被姜母鸭的暖香彻底盖过。她原以为自己是这家里的异客,是许氏分走了父亲本该独属于她的关注,是陆霄昀抢走了生母留下的那些念想——可此刻,陆霄昀腕间未愈的划伤、许氏鬓边那支绣坏的簪子、父亲灯杆上细腻的磨痕,这些细碎的暖意挤在眼前,如春雨润田般,将那些年“失恃”的难堪、“难融”的别扭,一点点烫得软了边角。

她想起前几日自己夜寒发烧,浑身滚烫,是许氏披着外衣守在床边,一遍遍的用温水给她擦汗喂药,彻夜未眠,清晨时眼底满是红血丝;想起去年的生辰,她本以为没人记得,却在枕边发现了一支与生母同款的玉兰发簪,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陆霄昀用自己攒了半年的压岁钱买的,还特意叮嘱店家不要声张;想起父亲总会在生母的忌日那天,独自去挽月院坐一下午,指尖轻轻摩挲着墙上挂着的《墨荷图》,眼神里满是怀念,嘴里还喃喃地说着“婉婉,纤纤长大了”。原来他们从没想过要取代生母的位置,只是想小心翼翼地递来一份迟来的温暖,将她从孤独的寒冬里拉出来。

她终于没再说出伤人的话,只是垂着眼,指尖轻轻的碰了碰那温热的碗沿,声音轻得像羽毛:“......多谢母亲,多谢父亲,也多谢你。”

陆霄昀的眼睛瞬间亮如燃灯,似把漫天的星子都收进了眸中,他猛地从竹梯上跳下来,险些撞翻了梯子,还好及时扶住了窗沿。他兴奋地跑到陆纤纤面前,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音:“阿姐你肯叫母亲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兔子灯!”他说着,兴奋地献宝似的递过手里的油纸包,“这个也是给你的,街上张糖人的手艺可绝妙了,我瞧他捏的时候,特意让他把裙子捏成你最喜欢的粉色,头发梳成你这样的垂挂髻,你看像不像?”油纸被层层剥开,里头是个栩栩如生的糖人姑娘,粉裙垂落,眉眼弯弯,嘴角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竟与陆纤纤平日里的模样有七分相似。糖人的香气清甜,混着桂花香,萦绕在鼻尖。

许氏也红了眼尾,伸手的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指尖带着一丝淡淡的桂花头油香气:“好孩子......快吃鸭羹吧,再凉了就不好喝了。”

那晚的月洞院,荷花灯的暖光与兔子灯的柔影交相辉映,姜母鸭的醇香裹着桂花香漫溢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陆纤纤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吃完了那整碗羹汤,连碗底浓稠的汤汁都用勺子捻得干干净净,甜蜜的枣肉在舌尖化开,暖意在胸腔里一点点的蔓延开来,驱散了她积郁多年的寒凉。

甚至当陆霄昀调皮地用兔子灯的灯穗轻扫过她的脸颊时,她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躲开,反而微微偏头,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浅弧。陆霄昀见状,眼睛更亮了,又拿着灯穗逗她,惹得许氏在一旁笑着说“霄昀,别闹你姐姐了”。

望着窗棂下随风晃动的兔子灯,烛光在灯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记忆里母亲做的那盏灯渐渐重叠。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侯府真的能成为她的家,或许接住这份新的温暖,并不等于忘记生母。只是这美好太过于易碎,让她心生恍惚,总怕一觉醒来,眼前的温暖便会如泡沫般消散,只留下一片空寂。她悄悄将那半块绣着玉兰的绢帕放进袖袋,像是要将生母的念想与眼前的温暖一并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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