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一层淡金色的薄纱,薄薄地覆在京城的屋脊与巷口。
刑部朱漆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发出一声闷而长的“吱呀”,楚御风和赵薰儿走了出来。
赵薰儿侧过脸,额前碎发被风拂得微乱:“楚御风,到底有什么疑点?”
楚御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牵马走在前头,巷子里蒸腾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远处酒旗的辛辣味,竟让人生出一种极不真实的温饱错觉。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觉得,杨将军的武艺如何?”
赵薰儿怔了怔,随即抿唇回忆:“他出身将门,那日辽国刺客潜入京畿,他一人一枪,十招之内便取敌首级。我亲眼所见——招式狠辣,全是军中杀人的路数,没有半点多余的花哨。”
“对。”楚御风脚步微顿,回眸看她,眸色深得像一口古井,“也正因如此,他若真要取潘兴性命,潘兴绝无可能只伤不亡。”
赵薰儿眉尖蹙起,像一只被惊起的蝶:“或许……潘兴自身功夫也不弱?毕竟同在军中,多少能挡几招?”
楚御风轻轻摇头,声音像刀锋划过纸面:“不。杨将军那一枪,从出招角度、力道到落点,全在算计之内。他若要杀人,第一击便直取心脏,而非右肩。”
赵薰儿咬了咬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缰绳。
楚御风继续道:“我昨夜翻遍卷宗,仵作笔录里写得明白——潘兴死于‘失血过多’。但致命伤并非贯穿,只是右肩中枪。更蹊跷的是……”他忽地停步,目光穿过窄巷的尽头,落在远处高高挑起的酒旗上,“潘兴的尸身,是在自家卧室床榻上被发现的。”
赵薰儿猛地抬头,眸子里晃过一丝惊愕:“一个血流不止的人,还能自己爬回床上,盖好被子,安然入睡?除非——”
“除非有人替他布置了这场死亡。”楚御风接过话头,嗓音低冷,像雪夜里碎裂的冰,“你再想想管家供词:潘兴受伤后,即刻请了回春堂最好的金创大夫,里里外外包扎得妥妥帖帖。既如此,他又怎会无声无息地死?除非有人趁夜拔了止血带,又或者——”他眸光一闪,声音压得极低,“那大夫根本没把血止住。”
“那不可能!”赵薰儿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连午后阳光都仿佛失了温度,也察觉这里面有问题了。
“可是……”她迟疑道,“杨将军已亲口认罪,刑部也盖了印。”
“杨将军认罪,是因为他只知道自己酒醉后刺了一枪,却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心中有愧,便一力承担。”
楚御风嗤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至于刑部——”他抬眼望向远处巍峨的皇城檐角,语气凉薄,“他们要的只是‘结案’两个字,至于真相,早在朱笔落下的那一刻被折进了卷宗最深处。”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翻身上马,玄青色披风在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
赵薰儿紧随其后,裙摆因动作太急而掀起一抹月白,像骤起的雪浪。
“现下去哪儿?”她勒住缰绳,马儿打了个不满的响鼻。
楚御风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沉得像覆了霜:“去潘将军府。卷宗里漏洞不少,我要重新踏勘现场细节,再查一遍。”
赵薰儿点头,眸中亮起一点倔强的光:“好,我陪你。”
楚御风侧头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暖意,转瞬即逝。
“再叫上方凌羽和白芷薇。”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像是对自己说,“这起案子,一定有人说谎。而我们,得把那个人从谎言里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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