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不若带他去菩提院问问那些专研心性的大德高僧,兴许……佛法妙谛能化解其心中郁结,也未可知。”
苦树方丈语气难掩失望道:“唉……那便不叨扰大僧清修了。”
无色.....离魂之症。
裘图心中默念。
这离魂之症他自是知晓,也称之为夜游症,严重者便是日间也会发作,失魂落魄。
按此世之理,这病症或许也算一种疯魔外显?
也就是说,无色走的并非佛门所谓的慈悲寂灭正途,而是早已照见心魔,隐入疯魔之境?
那他日后能够明心见性,莫非……是得了郭襄手中部分瑜伽密乘的精髓奥义不成?
不多时,苦树方丈与无色便下了阁楼,走出藏经阁,急匆匆朝菩提院走去。
当二人经过裘图身侧时,无色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迷茫,像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竟不由自主地回转头,目光落在裘图身上。
在无色眼中,先是感觉裘图周身似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出尘之气缭绕其身,仿佛隔绝了周围的喧嚣尘埃。
然而下一刻他心头便莫名一紧。
这看似无害平静的小和尚,竟隐隐让他后颈汗毛微竖,生出一种源自本能的、极其细微的忌惮与悚然之感。
苦树方丈似察觉到无色行走分神,驻足回首,温和唤道:“无色?”
无色猛地回神,脚步停下,连忙双手合十,恭敬应道:“师叔祖。”
苦树方丈目光落在低眉颔首,专注地挥动着扫帚的裘图身上一眼。
只见不过是个身形单薄、双目覆着黑绸、五官清秀的普通小沙弥罢了。
复又看向无色,语重心长地提点道:
“你这位师侄法号觉明,身遭大厄,确实可怜。”
“然你身在江湖,当知世间苦难众生如恒河沙数,更需你心怀慈悲去渡化。”
“切记守住本心,莫要在红尘中迷失了自我。”
无色垂首,摒弃心中本能寒意,肃然应道:“弟子谨记师叔祖教诲。”
待两人身影远去,裘图方将扫帚归置角落。
旋即双掌合十于胸前,步履沉稳地朝自己位于菩提院附近的僧舍行去。
明心见性乃此世头等大事,关乎无色禅师这一线索的蛛丝马迹,他自是不能放过。
今日这盂兰盆节,少林寺大开山门。
此刻天不过刚蒙蒙亮,便有诸多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涌入寺中为亡亲祈福。
寺门内外张灯结彩,经幡随风轻扬,各殿香火缭绕,梵音阵阵。
大雄宝殿前更是人头攒动,虔诚的信徒们跪拜祈祷,气氛庄严肃穆中透着节日的喧嚣。
菩提院的众多僧人便已身着袈裟,在各处佛殿内端坐,齐声梵唱,法相庄严。
而罗汉堂的武僧们则如铜浇铁铸的罗汉,神情肃穆地守卫在寺门、大殿、塔林及各处要道回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方,提防着宵小之辈趁这人潮涌动之际潜入作乱。
裘图一路穿过喧嚣,回到僧舍中。
这间僧舍是大通铺,白昼时分,同住的师兄弟们多在劳作或听经,屋内空无一人。
但见裘图盘膝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深吸一口气,体内极阳内力骤然逆冲而上,直贯颅脑。
霎时间,覆着黑绸的眼眶周围,条条青筋如蚯蚓般狰狞虬起,面色显出几分骇人煞气。
与此同时,那对耳廓开始以肉眼难辨的极高频率疯狂颤动,仿佛两片蝉翼,全力捕捉着整个少林寺上下里外的一切音波。
无数声音汇成信息洪流涌入裘图脑海:
大雄宝殿内,低沉而洪亮的集体诵经声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知客僧接待香客时温言细语的引导与解答;
远处膳堂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与切菜声;
演武场上武僧操练的呼喝、兵刃破风的锐响与沉闷的拳脚交击;
山风拂过塔林檐角悬挂的铜铃,发出细碎空灵的叮当声;
香客们低低的祈祷声、孩童好奇的询问声、妇人压抑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
以及罗汉堂武僧巡逻时那几乎微不可闻却极其沉稳规律的脚步声……
这喧嚣与寂静交织、宏大与细微并存的庞杂声场,在裘图高度凝练的听觉下,被抽丝剥茧,纤毫毕现,条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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