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僧冷哼一声,眼中寒光更盛,“哼!怕是死的不明不白吧!”
青衫男子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被误解无奈,辩解道:
“师叔这可真是冤枉师侄了。”
“师兄那般多年都未能勘破心中迷障,且愈发严重,神志难有清醒之时。”
“不久前,他便……自我了断了。”
他说着,脸上忽然又挤出一抹追忆笑意,伸手指了指地上摆放的酒坛。
那笑容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俏皮,却又显得格外刻意,“师叔最喜与人斗酒,不如我二人再斗酒一番?”
“这一次,咱们约定好,可不能再以内力逼酒耍赖了。”
老僧沉默地看着他,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只剩下疲惫与疏离。
青衫男子脸上笑意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
两人相对无言,清晨的塔林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松涛声依旧呜咽,穿过冰冷的石碑缝隙,更添几分萧索。
阳光透过稀疏的松枝,在灰白塔身上投下摇晃斑驳的光影,仿佛也在无声地叹息。
沉默仿佛持续了许久,又恰似一瞬。
忽然,青衫男子猛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塔林间回荡,显得突兀又带着一丝狠戾道:
“哈哈哈哈哈……好!好!”
笑声骤歇,他不再看那老僧一眼,转身迈开大步,径直向林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话语,“师叔,还是好生思量思量。”
“此功,师侄我……势在必得。”
“三日后,师侄再来相询,若师叔当真执迷不悟……”
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松柏林深处。
灰衣老僧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仿佛化作了另一座石塔。
许久后,一声深沉的叹息从他胸腔中发出,饱含着无尽苍凉与无奈。
他本就枯槁的面容,似乎在这一刻又衰老了几分,神色愈发显得垂垂老矣,暮气沉沉。
终于,他也缓缓转身,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了另一片塔影之中。
一个时辰后。
一个身影缓缓踱到这座塔碑前——正是裘图。
但见其微微歪着头,慢条斯理地将唇角沾染的油腥血迹伸指轻刮干净。
随后轻轻吸吮着莹白手指。
做完这一切,裘图方才伸出手,轻轻抚过塔碑上冰冷而坚硬的浮刻文字。
那些深刻在石头里的字迹通过触觉,在他脑海中依次显现:
大金国嵩山少林故虚竹禅师之塔。
禅师讳虚竹,生于天水之朝,长于少室之麓。
虽世分南北,然佛性无别。
师以慈悲心行侠义事,晚年归山,守寺安僧。
值邪祟犯境,宗门危悬之际,禅师显大威力,降魔卫道,保此禅宗祖庭,法脉不绝。
其功巍巍,堪为天下范式。
裘图手指最终滑落到碑文最下角,停留在那个小小的落款上。
弟子石大叩立。
金章宗完颜璟明昌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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