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阴影悄然爬上后背之际,无色异常迅捷地猛然转身。
双目圆睁,眼珠却像蒙尘的琉璃,空洞无物,直勾勾地扫视前方。
但见惨白月光倾泻在青石砖上,将每一块砖缝都照得清晰可见。
远处的莲花池水在月色下泛着死寂银光,平静得如同水银镜面,映着天上孤悬冷星。
四周游廊黑黢黢的,廊柱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怪影。
整个练武场笼罩在一片诡异死寂之中,唯有夜风穿过廊柱缝隙,发出细微如呜咽的声响。
然而,除了这诡异的寂静外,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
但见无色脖子僵硬地左右张望两下,动作机械得如同牵线木偶。
忽然,他鼻头剧烈耸动,嗅了嗅空气,顿时,那空洞的瞳孔猛然收缩、震颤。
顿时如同受惊野兽,拔腿便跑,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此刻,裘图如蟒蛇般盘绕在游廊横梁的浓黑阴影中,身形彻底融入黑暗。
听着那仓皇远去的脚步声,不觉伸手轻抚下巴。
好敏锐的洞察力,这都能发觉是自己……
从曲非烟告知的末那识奥妙来看,却是会对眼耳鼻舌身五识有所加强。
当然也有类似于灵觉的存在,但那也是自五感信息中获取,非意识逻辑推演得出的信息。
听觉只能判断是否有人,极难判断来人身份。
至于视觉,凭无色的动作反应还跟不上自己的身法。
看来是无色的末那识通过嗅觉牢牢记忆住了自己的气息。
也对,无色此刻是由掌控记忆的末那识主导,记住一个特定人的气味,对它而言轻而易举。
如此看来,这疯魔入道,哪怕只是初始疯魔阶段,对自身感知提升都极其巨大。
换做自己的话,一旦疯魔,恐怕三识至少能提升一个境界。
愈发渴望了……
阴暗中,裘图脸上缓缓裂开一抹贪婪至极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便再观察一下,多靠近几次。
试着让他的末那识深记自己,届时再看白日无色清醒时能否记住今夜之事。
如果能够记住自己,说不定自己还属于帮无色一把,让末那识主动沟通意识。
也能为自己多谋划一条末那识与意识沟通的道路。
想罢,裘图身形如游蛇般倏然滑入黑暗深处。
内院小径,月光惨淡。
无色脚步飞快,恍若一道贴地疾掠的阴风,目的地明确,直奔僧舍。
因为无色身份特殊,外加有离魂夜游之症,他被安排住在单独的僧舍,以免打扰其他弟子休息。
四周树影婆娑,紧闭的禅房门窗在月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
“吱呀——”
无色双手猛地按在冰冷粗糙的木门上,用力推开。
门轴发出的呻吟在这寂静夜里格外刺耳。
就在门扉洞开的刹那,无色脸上骤然浮现出极度狰狞可怖的表情。
只见门后,那个面缠黑缎的小和尚,正背对着他,一下、一下,缓慢而僵硬地挥动着手里的扫帚,清扫着地面。
“唰——唰——唰——”
单调而瘆人的摩擦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下一瞬,小和尚猛地转过头来。
黑缎之下,嘴角咧开一个令人心底发寒的诡异笑容,无声对着门外的无色。
“嚯——”
无色喉间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怪响,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猛地转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拔腿狂奔。
身影在曲折的回廊和幽暗的庭院中疯狂穿梭。
最终,他扑到柴房门口,一把拉开那扇破旧沉重的木门,整个人几乎是挤了进去,然后死死关上。
柴房内堆满了杂乱的木柴,弥漫着朽木和尘土的味道。
月光透过窗纸上那层老旧靛蓝色桑皮纸照进来,在地面的柴垛上投下一片冰冷诡异的蓝光。
无色深深蜷缩在一堆干燥的柴枝后面,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珠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那扇靛蓝色的窗户。
忽然——
“唰——唰——唰——”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扫地声,如同贴着他的耳膜响起。
无色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蓦然间,他瞳孔剧烈地震动,几乎要裂开。
只见那靛蓝色窗户纸上,清晰地映出一道漆黑的人影轮廓。
那轮廓就直挺挺地杵在窗外,头部位置微微前倾,似乎正透过这层薄薄的靛蓝窗纸,死死地盯着柴堆里瑟瑟发抖的他。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毛骨悚然。
无色面色因为极致恐惧而扭曲得更加狰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然而,几乎就在他看清那影子的刹那,窗户上的墨影便已凭空消失。
来得突兀,去得诡异。
但无色心底那股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惧感,非但没有降低半分,反而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直觉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移动着僵硬脖颈,浑浊的眼球转向柴堆另一侧缝隙……
柴枝交错掩映之间,缝隙之后,赫然是那张缠着黑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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