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号角,那号角黑沉沉的,上面刻着扭曲的纹路。
壮汉把号角凑到嘴边,猛地吹响。
“呜呜——”
苍凉的号声刚从客栈飘出去,城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应。
紧接着,是无数人凄厉的尖叫,还有房屋倒塌的轰鸣。
整座城,在短短几息之间,就从刚才的平和,坠入了地狱。
客栈里的人彻底慌了。
那桌喝酒的汉子们掀翻桌子当盾牌,朝着后门狂奔。
掌柜的抱着账册缩在柜台底下,抖得像筛糠。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想往桌子底下钻,却被慌乱的人群挤倒,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只有陈默还坐在原地。
他往杯子里倒了些酒,随后缓缓地抿了一口。
窗外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却照不进他眼底半分波澜。
有个人慌忙之间撞翻了他身后的桌子,碗碟碎了一地,只是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有意思。”
壮汉眯起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默。
他一脚踹开旁边哀嚎的店小二,大步走到陈默对面。
“别人都跑了,就你坐着不动?”他的声音里带着戏谑,“是吓傻了,还是觉得自己能打过老子?”
他说着,伸手就去拿陈默面前的酒壶。
可手指刚要碰到酒壶时,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
陈默皱了皱眉,手中的力道不大,却让壮汉的手腕动弹不得。
“想喝自己去拿。”他的声音很淡,让人听不出喜怒。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响的笑声。
“哈哈哈哈!中原修士里,倒还有你这么有种的!”
他猛地抽回手,转身走到酒架旁,单手拎起几坛还没摔碎的烈酒,“砰”地墩在陈默对面。
“我叫赤勒。”
他拍开一坛酒的泥封,仰头就灌了大半,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浸湿了胸前的兽皮,
“看你的剑,是中原修士吧?”
“是这里哪个宗门的?”
“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他们一马。”
陈默没答,自顾自地又倒了杯酒。
赤勒看着陈默的手,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很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仿佛窗外的惨叫、哭喊声,都只是不存在的幻觉。
赤勒也不恼,又灌了几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滴。
他突然指着窗外,那里有个穿粗布衫的男子正想翻墙逃跑,却被几个戴着兽骨项链的汉子拽了下来。
骨刀挥落的瞬间,血溅红了半面墙。
“我等如此屠戮城池,你怎么不出手?”
赤勒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倒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你们中原修士,不都讲究什么‘侠义’吗?”
陈默终于抬了抬眼皮。
他的目光扫过窗外那片猩红,又落回酒杯里。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四个字轻飘飘的,却无比清晰的落入赤勒的耳中。
“与我何干?”
赤勒再次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陈默,对那些冲进来的族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过来。
那些族人穿着和他相似的兽皮,手里的骨刀还在往下滴血,闻言都停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临危不乱的中原修士。
“先生定是有故事的人。”赤勒用袖子抹了把脸,态度突然便好转了起来。
“可愿和我说道说道?”
“是被宗门赶出来了,还是被小娘子甩了?”
陈默没应声,只是喝酒。
邻桌有个老人想偷偷摸向墙角的拐杖,刚碰到就被赤勒的一个族人一箭射穿了手掌。
惨叫声瞬间便在客栈中响起。
赤勒皱了皱眉,挥了挥手,那老者瞬间被毙命。
可面前的陈默还是一言不发。
赤勒也不催,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第十坛酒见了底时,窗外的厮杀声渐渐稀了,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偶尔夹杂着几声零星的求饶,很快又归于沉寂。
赤勒抹了把嘴,眼神亮得惊人。
“先生,我看你是个痛快人。”
“若是方便,可否随我去道巫教走一走?”
陈默这才停下动作,指尖在空坛口摩挲着,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
他抬眼看向赤勒,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却照不进半分暖意。
“道巫教是何?”
“我苗族之人信奉巫神。”赤勒来了兴致,掰着手指细数,指关节因为激动用力而发白。
“巫神有四,道巫、儒巫、佛巫、俗巫。”
“我便是道巫教的人。”
他凑近了些,身上的血腥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说起来,你们中原修士修道,我们道巫教也修道,倒也算有缘。”
他看着陈默,眼神里多了些诚恳。
“我们道巫教的长老,懂得许多上古秘辛。”
“先生修为不凡,去看看如何?”
“说不定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陈默沉默了半晌。
他对苗蛮巫族其实了解不算多,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我知你等族群分支众多。”
陈默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你可知乞族?”
赤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抓了抓头发,兽皮坎肩上的血渍都蹭到了脸上。
“族里从未听过这名号。”
“我们苗族分十二个支系,个个都有记载,偏没听过什么乞族。”
他顿了顿,忽然拍了下手,“不过我们道巫教的长老们知道许多秘闻,说不定他们听过!”
“先生若想查,随我去便是!”
陈默站起身,流霜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光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意。
“带路吧。”
赤勒大喜,连忙起身引路。
他的族人想跟上来,却被他挥手喝退:“守住城门,别让活口跑了。”
两人并肩走出客栈时,脚下的血已经凝聚成小洼,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声响。
街道两旁的房屋都在燃烧,木梁坍塌的巨响里,偶尔能看见几具焦黑的尸体卡在窗框上,姿势扭曲得吓人。
赤勒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刚要开口,却见陈默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一堆尸体上。
那是刚才试图反抗的城卫兵,盔甲被劈成了两半,肠子流了一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
可陈默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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