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含深意地看着乔文灏。
身为乔家长子,乔文灏此刻内心的屈辱无需赘述,幼弟被打、门楣受辱,他当然想让桑承泽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蒋方正的眼神让他明白,如果不想同时结下漕运衙门和漕帮这两个仇人,最好还是按他说的办。
想到这儿,乔文灏闷声道:“不知蒋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乔家大少果然是个爽快人。”
蒋方正爽朗一笑,继而道:“今日所有伤者的汤药诊费以及揽月舫的一应损失,都由漕帮赔偿。此外,漕帮再额外补偿画舫和每个伤者一笔银子,具体数额再行磋商。”
乔文灏沉默不语。
乔家会缺银子么
蒋方正当然也明白此节,于是看向桑承泽道:“承泽,你伤了乔七少又对乔老爷子不敬,还不老实赔罪”
桑承泽固然不情愿,终究不敢违逆蒋方正的决定,便朝乔家兄弟拱手道:“二位,今日桑某吃多了酒,胡言乱语得罪了乔家,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还请见谅。”
乔文轩依然觉得十分憋屈。
先前揽月舫的动静绝对瞒不住,毕竟
乔家的脸面今天被人踩在脚底,行凶者却只是在暗室装模作样地道歉,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但现在显然轮不到他做主。
程东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他不意外乔文灏会忍辱负重,毕竟民不与官斗,更何况那是实权在握的正二品高官,乔家担不起这个风险。
可他不能就此罢手,当即开口说道:“蒋公子,卑职既然在场,便不能对此等案件视而不见。”
言下之意,他必须要把桑承泽带回府衙,如此才能给上级一个交代。
蒋方正示意桑承泽莫要激动,徐徐道:“程巡检,扬州城是大燕千里运河的枢纽之地。家父总督漕运,夙兴夜寐只求水道畅通上下和睦。今日之事属于盐商与漕帮偶然间的摩擦,若因区区意气之争处置过激,引发更大波澜,这……恐怕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程东悚然一惊。
乔望山如今是两淮盐业协会的会首,而桑承泽是漕帮的小少爷,在盐漕不分家的大环境下,倘若这件事最终变成两淮盐业和漕帮之间的冲突与纷争,这样的后果确非他能承受。
蒋方正抬手轻拍程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程巡检,你应当体恤上官啊。薛大人公务繁忙,这等小事何必去惊动他呢再者,如今两边事主已然化干戈为玉帛,蒋某认为不必再横生枝节,和气生财方为正道,你说对吗”
程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艰难道:“既然如此……便依蒋公子所言。”
“甚好。”
蒋方正遂举起茶盏,目视众人道:“多谢诸位给蒋某这个面子,蒋某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今日过后我们便是朋友,往后若有需要蒋某的地方,大可言语一声。”
程东和乔家兄弟一阵迟疑,最终还是五味杂陈地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桑承泽也笑了起来,这笑声在乔家兄弟听来是那般刺耳,却又无可奈何。
约莫半刻钟后,蒋方正和桑承泽共乘一辆马车离去。
一入车厢,桑承泽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兄长,我们要连夜离开扬州么”
蒋方正淡淡道:“为何要连夜离开”
桑承泽此刻再无先前的嚣张跋扈,他有些担忧地说道:“听说那个薛淮是软硬不吃的狠角色,程东肯定不敢隐瞒,我怕明天他就会找上门来。”
“呵呵。”
蒋方正靠着软枕,悠然道:“若非为了当面见识薛景澈的风采,我又何必来扬州”
桑承泽其实不傻,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如果他真要秉公断案将我投入大牢,兄长你可别把我丢下,然后独自返回淮安。”
蒋方正眼中浮现一抹期待,微笑道:“如果薛淮真这样做,反倒会省了我很多麻烦。”
桑承泽不解地看着他。
蒋方正缓缓闭上双眼,轻声道:“放心吧,我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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