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毅眼底闪过羡慕,不需说其他权力,只随行陛下左右就是无上殊荣。
“小正子呢……”
这时亭中的弘武帝,听元妃讲了个笑话,发出哈哈哈爽朗笑声。
皇帝一笑,气候顿时由冬入春。
随行的内侍宫女,纷纷抿嘴捧场。
弘武帝和元妃亢俪情深,言笑晏晏,好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样。
二人叙了会会儿话,到底是外边有些冷,起身去轩中歇息。弘武帝路过一株海棠树时,忽的顿步,询问旁边值守内侍。
“朕记得这株海棠,似乎今年未开花?”
内侍噗通跪下,连连摇头说不清楚,等下值后去询问司设监。
元妃上前仔细瞧了瞧,说道:“这树太老了,已经开不出花来。臣妾这就让人从江南,送一株新树载上,保准儿明年花团锦簇。”
“嗯。”
弘武帝微微颔首:“朕差点忘记了,爱妃娘家在江宁,不过送一株新树就免了。朕要一株,地方就得搜刮百株,波及百姓上万!”
元妃福了福身子,赞叹道:“陛下爱民如子,是千古未有的圣君。”
“爱妃谬赞了,朕也是为了守好祖宗基业。”
弘武帝说道:“朕想起来,还有几封奏折未处理,今日就失陪爱妃了。”
说罢,也不在意元妃脸色,转身就离开绛雪轩。
小圆子紧随其后,其他内侍宫女呼啦啦跟上,将元妃孤零零留在原地。
这一幕,落入云毅眼中。
“干爹常说元妃受宠,只是这般模样,不是个好靠山……”
云毅旁观者清,刚刚元妃说出“老”字,弘武帝脸色霎时间阴沉,然后就寻了个理由拂袖离去。
“树老了,换新树,陛下也老了,是不是也换个新的?”
云毅都懂的道理,元妃却口不择言。
宫里的忌讳多了,“为尊者讳”只是最基础的,其他诸如老、小、病、死之类的字眼,都是能不说就不说。
不得不说的时候,那就模棱两可或寻字代替。
譬如今日元妃说老字,惹恼了陛下,去年坤宁宫有个内侍,说了个“废”字,皇后让人拉出去杖毙。
“珍贵妃说过,人最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云毅在御花园值守,曾听珍贵妃背地里嘲讽华贵妃,说她家中都是大头兵,偏偏喜欢附庸风雅。
殊不知,珍贵妃知人而不自知。
珍贵妃书香世家,祖上三代都进士,且都位列朝班,偏偏她喜欢看兵书,与陛下说话时卖弄军阵之法。
“按照这般说法,陛下恐怕是天不假年,缺寿了!”
云毅目光闪烁,每每皇权更迭,宫中都会掀起血雨腥风,比楚公公引起的动**要剧烈十倍百倍。
“二皇子有这么个不懂事的娘,大抵是成不了事,且听陛下的语气,对江南那些贪官很不满意!”
“别的皇子登基,干爹位置不保,咱得早些寻新的靠山。”
云毅很快有了人选,本就关系亲近,再认个干爹也是顺利成章。
……
下了值。
云毅先去了值殿监,将今日之事仔细汇报。
徐公公的眼线不止一个,云毅今儿不汇报,那就说明有了异心,会遭到明里暗里各种报复。
“娘娘,有些心急了!”
徐公公叹息一声,近些日陛下有意亲近,朝中风向开始倒向二皇子,结果就出了这么档子事。
莫要小看此事,这天下事本就在陛下喜怒之间!
徐公公命小云子唤人,商议如何讨陛下欢喜,云毅很有眼色的告退。
区区小卒子,没资格参与这等要事!
回丙六舍的路上,云毅遇到了皇后,也是在宫中四年第一次见到。
传闻自废太子桉之后,陛下就再未去过坤宁宫,又因为皇后向陛下透露了太子谋反,等于有功于朝,所以并未废除凤位。
云毅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皇后模样。
宫中传闻,皇后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早些年宠冠后宫。
云毅缩在墙角,努力让身子更小,更不起眼,不敢引起皇后丝毫兴趣,入了皇后的眼帘,比陛下夸赞还死得快。
毕竟,废太子之外皇后无子!
片刻后。
凤驾远去,云毅起身加快几步离开。
丙六舍。
云毅小心翼翼开门,见到正在收拾行囊的小圆子。
不对,现在得称呼圆公公!
“圆公公,哪用得着您动手,指挥着咱做就行了。”
云毅一脸谄媚的上前,却也不会真的动手帮忙,行囊中或有私人隐秘,见到了就是仇怨。
四品随堂公公,陛下跟前的红人,结仇了就是个死!
“小毅子,可是从值殿监回来?”
小圆子说话带着鼻音,听不出喜怒,然而只听称呼就不是好事。
宫里边,一个人的称呼最能反应地位变化。
从小毅子变成毅哥儿,再变成毅公公,现在又变回小毅子,听话必须听音,否则掉坑里也不自知。
云毅上前两步,噗通跪下哀求道:“圆公公,咱不得已才认了徐公公,咱们同住四年,可是比兄弟还亲!”
圆公公目光幽幽,沉默许久叹息道。
“咱家以后去司礼监当值,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背着行囊离开,屋中只剩下云毅孤零零跪着。
“好自为之……”
仔细思索圆公公的话,贴身随驾应知晓陛下心意,云毅首先想到的就是,二皇子失了圣卷!
皇子失宠,基本与帝位无缘了。
云毅心思电转,琢磨着怎么在徐公公倒台前,寻到新的靠山。
“咱可不能去倒夜香!”
“圆公公这般说话,是提醒也是告戒,已然绝了情谊,以后是指靠不上了,宫里还有谁能与谁搭上关系?”
云毅站起身来,看到小正子乱糟糟床铺,上前将被子叠好、铺平。
一如当年小喜子离开!
圆公公没说小正子去向,云毅也没问,有些事挑明了反而不好,只当功力深厚的小正子落井了、失踪了。
宫里每天都有内侍意外身亡,或许明天就轮到云毅。
“陛下这身子骨,怎么也能撑两三年,暂且骑驴找马,再者说圣卷说无就无,也会说有就有!”
云毅念及至此,心中对弘武帝生出羡慕。
一念喜则天下同喜,一念怒则万物皆惊,当真是在世神仙!
“今儿倒也不都是坏事,小正子没了,咱欠的人情也就不用还了……”
云毅躺在**,不断自我安慰。
回想四年来的一幕幕,小正子性子冷了些,却是宫中少有的好人,云毅还惦记着欠人家五十两银子。
……
弘武三十四年末。
宫中染成了金红二色,到处挂着喜庆的寿字。
长的宽的扁的圆的,笔画多的,笔画少的,都是国朝的大儒亲笔书写。
云毅知道这东西叫书法,代表不同的字体,可惜终究文化底蕴浅薄了,认不出字体的美感,只觉得鬼画符一般。
“以后逍遥了,得空练练字、念念书,咱家也做个读书人!”
三天后,陛下七十整寿。
由三皇子楚王、四皇子齐王联手操办,据说前后花了两百万两银子,且无需国库、内帑出钱,权当是孝敬父皇。
“楚王、齐王未就藩,在京中又无产业,哪来的两百万两银子?”
“这不是给陛下贺寿,而是硬生生添堵,干爹这手段真不错,听说叫什么捧杀!”
“先将你吹飘了,吹上天,自然会脑子发热,只要犯了错,失了圣卷,那就又与二皇子拉到了同等地步!”
云毅啧啧称奇,原来阴谋诡计,不止是害人。
回头仔细琢磨一番,将来给干爹试试捧杀之法,看是不是也飘上天摔下地。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