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先皇手中接过帝位,唯恐对不起赵家列祖列宗,朝中大小事务都不敢松懈,宵衣旰食,天天批奏折到丑时方歇。
先皇万年身体不佳,一旬上一次朝,正统帝登基后日日上朝。
一开会就是从卯时到午时,朝中大臣整整站立大半天,已经有年老体衰的大员,上书乞骸骨。
这般熬下去,说不得猝死在勤政殿。
“奴婢云毅,拜见陛下!”
云毅声音从殿门口开始响起,话音落下,正好滑到正统帝跟前,三叩九拜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统帝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平身吧。”
登基之前,正统帝对所谓的“万岁”之说,向来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臣子谄媚之举。
如今坐上了龙椅,这话怎么听怎么顺耳!
“多谢陛下。”
云毅不敢站直了身子,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按照朝廷律法,直视皇帝乃大不敬。
正统帝夸赞道:“朕将值殿监交给你,果然不错,几日时间宫中换了风貌,又查出了这般大的贪墨桉。”
云毅随时施展听息术,注意陛下说话时的语气,只要有丝毫升降,都能敏锐感知。
前面功绩说起来,语气平稳,后边贪墨二字,明显加重了些许,显然今日召见重点在于治贪,在于金银!
皇帝说话,为了让br>
然而人必然有情感,有喜好,会无声无息的影响说话语气。寻常人的耳朵难以分辨,云毅功力深厚至极,又施展听息术才能察觉。
“奴婢得陛下信任,自该鞠躬尽瘁!”
云毅噗通跪下,肃然道:“奴婢居于微末,在值殿监当值时,便见多了各种贪墨,自己个儿也拿过银子。”
“然而对此等行径,从来都是深恶痛绝,如今得陛下信任、支持,方才能涤**污秽!”
云毅承认自己拿过银子,自首罪过,可以得陛下信赖。毕竟皇帝不是瞎子,宫中内侍贪墨成风,怎么可能不知道。
况且领导没有你的把柄,怎么能够放心地用你?
再者将一切功劳,都归功于陛下信任,咱家不过是在陛下英明领导下,立了些许功劳而已!
“不错,不错!”
正统帝连声称赞,看云毅愈发顺眼:“值殿监交给你,朕也就放心了,好好干,将来提拔为总提督。”
云毅耳朵一动,清楚听到圆公公的心跳,比方才快了几拍。
心中暗骂陛下挑拨,却也生出几分贪婪,冬冬冬磕头说道:“奴婢定尽心竭力,护卫陛下周全!”
正统帝说道:“有功需赏,赐你出入腰牌,可随时来乾清宫见朕。”
“拜谢陛下!”
云毅感激涕零,这等赏赐远超升官,担任些许高品无权的虚职,可比不过随时能与陛下亲近。
“退下吧。”
正统帝挥挥手,忽然说道:“记得将赃银,归入内帑!”
“奴婢省的。”
云毅连连点头,内帑是陛下的私产,不同于公产的户部国库,后者任何人花钱都得有理由,包括陛下在内。
离开乾清宫。
云毅弯着的身子,陡然间站直了,走路都带着风声。
转角遇见个站岗小太监,年岁十三四,应是入宫不久,分配到乾清宫门外当值,武道天赋属于上等。
“拜见易公公!”
小太监似是认得云毅,噗通跪下,冬冬冬磕头,几下子竟然磕得额头渗血。
云毅一眼就认出来,那血迹是真气催出来,不过能有此诚意,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满意的挥挥手。
“起来吧,咱家看你眼生?叫什么名儿?”
小太监面露喜色,只要能说上话,关系就拉近了一半,谄媚笑道:“咱叫小曲子,易公公是宫里顶大的人物,咱只是个孙辈儿。”
“孙辈儿,有趣有趣!”
云毅说道:“咱家看你顺眼的很,今儿给你抬抬辈分,可愿意?”
“拜见干爹!”
小曲子心思通透,听到抬辈顿时惊喜,再次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你小子不错。”
云毅说道:“以后好生当值,谁进了这乾清宫,说了什么话,好生记下来,每天去值殿监给咱汇报。”
收了干儿子,也不能立刻给好处,必须先办事!
小曲子只要好生办事,每日汇报乾清宫人、事,那就打上了云毅标签,以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干爹您放心,咱定仔细着。”
“桀桀桀!”
云毅得意怪笑两声,入宫九年,咱也成了收干儿子的大人物。
回到值殿监。
温典簿送来一叠公文,全是今天必须处理的事务,涉及招募、当值、采买等等。
云毅执掌大权不久,对于细节很难把握。
于是听从温典簿的建议,所有事务公文都有另一个署名,也就是此事的第一责任人,将来出了问题先行打死。
如此一来,云毅只需画个圈,表示同意即可。
“此法不可持久,暂时大清洗余威还在,下边的人尚能做事。等时间久了,下边又恢复了以往贪墨,咱就成了睁眼瞎!”
“贪墨什么的无所谓,然而传入陛下耳中,会影响对咱的评价。”
云毅冥思苦想,也琢磨不出这个问题的解法,或许此事根本无解,人性本贪,任谁也不可能解决贪墨。
“咱解决不了贪墨,那就得知道谁贪了,具体贪了多少数目。”
“隔段时间收割一批,大头分给陛下,咱也捞些银子花差,这样还能省去咱亲自去贪墨……”
念及至此,云毅有了法子。
收干儿!
宫里哪个大太监,没有一大堆干儿子孝敬,云毅现在也有了资格。
之后半年。
云毅一连收了十七个,连上小曲子合成“十八干儿”!
云毅的十八个干儿子,少数担任值殿监官职。
多数在重要宫殿当值,既盯着谁与陛下接触,也盯着陛下每日做什么。
且干儿子是中下层内侍,能接触到底层,也就能听到各种风闻,譬如哪个公公喜欢银子,哪个公公捞得银子多。
值殿监公公的消息为首,其余十一监也不落下。
正统元年,腊月三十。
除夕夜。
云毅再不是孤零零渡过,而是坐在巨大餐桌首位,左右两边各九个干儿子,轮番说着吉祥话拍马屁。
干儿子们个个人精,或者说宫里少有不是人精。
平日里从云毅喜怒哀乐,发现了干爹的喜恶,尤其厌恶听寿比南山、万寿无疆之类。
所以干儿子拍马屁,都是吹捧云毅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神功盖世……
“好好好!”
云毅连连拍手,如此热闹的场景,还要胜过记忆中年节。
桌上摆的是美味佳肴,喝的是贡品御酒,只这么一桌子酒菜,寻常人家累死累活半辈子都挣不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热烈。
云毅功力深厚至极,任何酒气入腹,都瞬间蒸发化作虚无,即使与干儿子吃饭,也不敢让自己有丝毫醉意。
万一醉酒时说错了话,传到了外边,说不准就是砍头大罪!
小曲子是第一干儿,坐在右首,给云毅敬过酒,低声说道:“前几日,从同舍的小禄子处得知,朱公公贪了至少五十万两!”
云毅眼中闪过兴奋:“当真如此?”
“只多不少。”
小曲子说道:“小禄子负责倒夜香,亲眼见到朱公公褥子下,铺满了金砖,住处所用的桌椅板凳,看似寻常,实则是金子刷了红漆!”
“嘶!”
云毅倒吸口冷气,本以为睡金砖只是宫中传闻,未曾想朱公公竟然真的干了出来。
回想朱公公那肥胖如猪的身躯,恐怕就是贪的银子太多,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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